李善道问道:“大郎,你笑什么?”
“俺在问你,就蒲山公此议,你怎么看,你倒好,反却来问俺和翟公是怎么看。”
李善道干笑说道:“大郎,我怎么看,我刚不是说了么?蒲山公真有壮志!”
“二郎,刚夸完你实诚人,你却也有滑头的时候。你的这个回答,说的是你的看法么?你只是在夸赞蒲山公。罢了,蒲山公此议干系重大,事关寨子的前途发展,你不肯贸然地说你看法,俺也能理解。你问翟公怎么回复的,翟公嘛,翟公回复的是,‘我辈群盗,於今不过是偷生在草间,刘、项云云,非我辈所能及’;而又至於俺嘛,俺当时未有说话。”
李善道说道:“在下斗胆,敢有冒昧一猜,大郎当时虽未说话,然若我料之不差,对蒲山公之此议,大郎当定是赞成的了!”
徐世绩背着手,转离开李善道所坐席前的矮案,在室内重又踱了几步,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俺的确是赞成蒲山公此议。二郎,就像你方才说的,方下风云际会,英雄用武之时也,我辈虽然不敢与汉高、项王相比,然既生此七尺男儿之躯,焉不可奋力一搏,博富贵於当世,留英名於青史?俺以为,蒲山公之此议,席卷两京、攻灭暴隋,才是大好男儿该当做的事情!”
李善道叹了口气,说道:“大郎,我实也是这般认为!可翟公先是不肯听从你攻取卫南、韦城两县的建议,今又不肯听从蒲山公之此议,我等身为寨中下属,只恐也是无可奈何。”
徐世绩与单雄信其实已经议定,如果遇到合适的机会,不妨可以私下里再向翟让进一进言,让他再考虑考虑李密的建议,或者退一步说,至少再考虑考虑徐世绩攻取卫南、韦城的此议。
但是一则,能不能说服翟让,徐世绩现下尚无把握;二者,李善道在寨中的地位不高,在这件事上,他帮不上什么忙,故而徐世绩在听到李善道的这句感叹后,却是没有把他和单雄信已经做出的的这个决定道出,只是在室内又转了两转,随后回到了席上坐下。
李善道察言观色,瞧了出来,徐世绩当是心中有事,——应是适才谈及李密的这番话,勾起了他什么心事,他明显是已然没了与自家闲聊的心思,遂也不做恶客,干脆便亦不再坐下,冲着徐世绩行了个礼,笑道:“大郎,该汇报的,我都已向大郎汇报完了。时辰不早了,大郎若是无有别事,那我要不就先告辞?明天一早,再来听大郎差使。”
“你稍等一下。俺叫胡儿去把裹儿给你叫来。”
李善道说道:“裹儿?”
徐世绩令完刘胡儿去接裹儿,回答李善道,说道:“二郎,俺得说你几句了。裹儿一个小丫鬟,你把她留在谷中,你也不怕她出些事么?是故,在知了你把她留在了谷中后,俺二姊已把她接到了身边。”
李善道解释说道:“谷中还有康三藏主仆,也被我留下了的。”
“康三藏是不敢对裹儿怎样,可咱山中,并不仅是只有他康三藏主仆。”
李善道说道:“是,是,大郎说的是。我也想过,要不要让裹儿仍回徐大家处,这不是担心会打扰到徐大家么?所以就没让她去。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得麻烦徐大家。”
“二郎,你不要这么见外,咱们都是自己人,没有甚么麻烦不麻烦。”
李善道应道:“是,是。那下次我再下山时,便还得再麻烦徐大家了。”
又闲聊不多片刻,刘胡儿已领着裹儿回来。
来的不仅裹儿一个,徐兰也来了。
两下见礼过了,李善道遂带着裹儿,告辞离去。
出得徐世绩的院子,夜色下,往前走了四五步,李善道顿住步子,后顾去看。
见那院中,并没有生火把,黑漆漆的,唯一室之内,透出微光。
这点微光,既吸引人的目光,给人以亲切之感,於浓浓的夜中,却又同时给人疏远之感。
“有件事,俺忘了给你说……”
,徐世绩的那几句话,再度响起在李善道的耳边。
是真的忘了说么?李善道嘿嘿地笑了两声。随着与徐世绩接触的时间渐长,李善道已经觉出,这一位徐大郎,表面上看来,似是重情重义,行事宽仁,可实际上,当真不是一个寻常的人!
“郎君?”
李善道回过神来,将头转回,扯住裹儿的小手,继续往前走,边走,边笑道:“裹儿,因为你,我刚才被徐大郎骂了一顿。”
“啊?因为贱婢?徐大郎为何骂郎君?”
李善道说道:“徐大郎说我不怜花惜玉,居然舍得把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独自丢在谷中,也不怕老虎来了,把你叼了去?哎哟哟,好生地痛骂我了一顿!”
裹儿手足无措,说道:“郎君,贱婢去给徐大郎说说吧?这不怪郎君。”
“徐大郎骂得对,我只想到了,有徐大郎在,哪怕我不在谷中,你必也能太太平平,无人敢来扰你,却我没想到山里还有老虎!这真要窜出头大虫,把你叼了走,岂不要把我心疼坏了?不过,徐大郎骂我不怜花惜玉,这话我可不敢苟同。”
李善道从怀里摸出样物事,拈着放在裹儿的眼前,笑道,“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你看看这是甚么?”
裹儿看之,是个翡翠的手镯,月光下,闪耀着莹莹碧绿的光泽。
李善道将这手镯,亲给裹儿戴上,戴上后,拿着她的手腕,在自己面前欣赏了下,笑道:“我就知道,这个手镯,你刚好能够戴上,你瞧瞧,是不是?怎么样?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