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迦叶将视线转向李砚辞:“敢问陛下在忍耐什么?”
在她看来,他既无必要,也无资格。
李砚辞抬手轻抚画的一角,看向许迦叶的目光复杂至极,迦叶啊,他在忍耐妒火,忍耐那足以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的妒火。
“我把宫道两旁的灯都换了,以后你夜间出行能方便许多,还有银柳,你是偏爱银柳的,我记得你院中的那棵是你亲手栽种的。还有这幅画……”
李砚辞拿起毛笔,在画中山雀的眼睛上又添了一笔,画中的小白团子愈发活灵活现起来,“你喜欢吗?”
“陛下想知道臣的想法吗?”
许迦叶后退了一步,轻声道,“臣突然能够体会朝中官员对东厂的感受了,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令人不寒而栗。”
“迦叶,我没有监视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让你开心,如果我的所作所为让你不舒服了,我可以改。”
李砚辞侧过身想要去牵许迦叶的衣袖。
许迦叶避开了他的手,快步走至初进来时的位置,与李砚辞隔桌相对而立,眉眼已恢复了惯常的温和。
“陛下无需做出任何改变,只要您愿意放过臣,一切便迎刃而解。”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李砚辞的眸光晦暗了几分,沉声道,“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可以等,但我绝不会放手。”
许迦叶眉眼间的温和渐渐淡去,她冷笑了一声:“那臣就直说了,陛下的一言一行都令臣如芒刺背,您的怀疑、窥伺和折辱令臣痛苦无比,臣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一切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陛下不必等了,臣永远都不可能接受您。那些说爱能止痛的人是值得同情的,他们只有欺骗自己是乐在其中的,才能在漫无边际的痛苦中勉强活下去。但臣宁愿痛苦,也要保持清醒。”
李砚辞沉默半晌,缓步走到许迦叶面前,直视她的眼睛:“你所恐惧的悲惨遭遇,我发誓绝不会让其在你身上发生,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愿意尽我所能给你。难道我对你的心还不够真吗?”
许迦叶垂下眼帘,神情无悲无喜:“臣恐惧的早已发生了。臣不想在雅集上被您像狗一样按倒在地,不想被您按在床上欺辱,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您箍在怀里挣脱不得。
“难道臣应该感激陛下没有把臣锁在宫中日夜奸|淫吗?多么深沉而伟大的爱啊,陛下是天潢贵胄,臣不过是您的家奴,但您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叫臣沦落到最凄惨的境地中去。”
李砚辞心如刀绞,别开视线不忍去看许迦叶的神情,他将手轻轻搭上了许迦叶的肩膀,语带哽咽。
“我从未想要轻贱你,你在我心里比我自己高得多。我伤你至此,你恨我是应该的,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
许迦叶抬眸定定看了他一阵子,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语气极为轻柔。
“陛下,您改不了的,您改得了自称,改不了性情,您已经习惯了居高临下地俯视,习惯了把雷霆视作恩赐。就比如今天,您下意识地便觉得没有边界的注视是爱的表现,觉得没有强要臣便已是善待臣。
“也许您对臣的心是真的,但臣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这样一份裹着毒药的爱。要怪……就怪这个时代吧,皇权造就了您的至高无上,但人得到一些东西,就注定会失去一些东西。陛下,放过臣吧,这对我们彼此都好。”
李砚辞面色几度变换,缓缓放下了搭在许迦叶肩膀上的手:“你以前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么多的话。”
“陛下想通了吗?”
许迦叶轻声道,“臣今日已把能说的话都说尽了。”
李砚辞神情莫测地注视了许迦叶良久,像是要从她的眼睛一直瞧到她的内里去:“我在想,为何偏偏是今天。”
许迦叶神情平静:“话到了此处罢了。”
“是为了薛柏清吗?我实在无法忍受你好不容易对我说了这么多话,却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旁人。”
李砚辞轻声呢喃道,猝不及防地抬手抚摸许迦叶的脸,指尖划过了她的眼睫。
许迦叶欲要闪躲,却被李砚辞牢牢按住了肩膀,他的手指修长而温热,令人汗毛直竖。
她冷声道:“这便是陛下所说的绝不会再犯?您是怎么突然想到他的,臣想不明白。”
薛柏清,什么薛柏清?他们方才有一个字提到了他吗?李砚辞又在发什么疯。
李砚辞低笑了一声,俯身逼近她:“你可以不爱我,但我也不会允许你爱别的什么人,更不会容忍旁人觊觎你。你察觉到薛柏清对你的企图了,对吗?他才华横溢、志存高远,你心底里是不是也是喜欢他的,你险些就把我骗过去了。
“你想让我不再爱你、放下妒忌之心,可我做不到,我就是要他死。你大抵没有想到,薛柏清也只是看上去干净罢了,他原是该死的。”
许迦叶怔了一瞬,看向李砚辞的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你真应该去治一治自己的疑心病。”
李砚辞箍着许迦叶的腰将她带至那几口箱子前,把盖子一个接一个地掀了起来。
箱子里摞满了画卷,李砚辞拿起一卷,将其展开在许迦叶面前,声音森冷。
“薛柏清有一间屋子专门用来放这些画,其中有不少还是在他的卧房之中搜到的,不知被他用来干了多少龌龊事情。他竟敢如此亵渎于你,我定要把他千刀万剐!歇了你的心思吧,你救不了他。”
许迦叶瞳孔骤缩,顾自从箱子中拿出了一卷展开,不过看了一眼,便如同被烫了手一般将其扔在了地上,指尖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