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才人日日忙碌,好不容易得休息,我不打搅了。”
她说着要退下。
婉儿犹豫了一瞬,说道:“不打扰的。这么多年没见,故人重逢,一定很多话想说。你若没有要事要办,进来一叙无妨。”
画采微微低,轻声道:“是啊,我有很多话想和上官才人说。”
“不必拘礼,叫我婉儿就行。”
两人在里屋坐榻上坐定,宫人端来点心热茶。
“画采,记得小时候,你常来掖庭宫找我,我们在一处玩得挺好。怎么你突然就不见了?”
对坐的人听见这话,微微抬头看她,有点像在笑,却又不是。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那时……公主打我去尚衣局纹绣坊做事去了。后来,我就留在那里,再没回来过。直到今日,才得再见到您。”
公主……
画采见她唇微微动了一下。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画采,你当时过去,也就是个普通宫女吧。年纪轻轻就做了掌衣,实在不简单。”
她把话岔开。
“您同我一般大,已经做了五品的才人。”
画采笑说,“我不过邯郸学步而已。每每遇到事情,就想着,如果是上官才人您来会怎么做。儿时在您左右,多得言传身教,实在是我今生幸事。如此这般,才做到今日的位置,我该好好感谢您。”
奉承?奉承我做什么?我不过做了个五品的女官,就有人来攀附夤缘了么?婉儿不耐烦地一眼望去,却看见那人眼里并没有讨好谄媚。她看着自己,目光浅层的恭敬之后,莫名生出真诚与炽烈。
她开始感到不安了。
“画采,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她扭过头去,闪躲着对面的眼神。
“我么?这些年也没什么长进。不过事情还是有一两件的——我母亲是公主的奶娘,前年跟着公主去了薛府。去年年初的时候,得病去世了。”
她特意加重了薛府二字。
“上官才人又过得如何呢?”
她笑问。
画采总是能注意到,只要提到公主,这个人就开始恍惚。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不能允许自己走神,于是强扯着思绪走回来。她看着这样的婉儿,心里一阵难受。难受的很,却没办法说出来。
“我过得很好。”
婉儿说。
不,你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画采看过去,那样瘦削的脸庞,那样无神的双眼。她想抱住这个女人,告诉她,别再撑着了。公主走了,你若是想哭,可以哭的。公主走了,我还在这里等你。我永远不会走的。你可以把我完完全全抛诸脑后[R3],但只要记起,我一直都在那里。
她却没有权利这样做。
婉儿整了整衣冠,仿佛也理好了自己。她淡淡道:“我过得很好,天后待我不薄,政务也越得心应手。如今我做了才人,宫里能说得上话。以后你若是碰着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