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如上所述,已称得上婉致动人。但邵丽在《黄河故事》中不只要写父亲的故事,更要写母亲的故事。在小说开头,她是以古怪、固执、愤恨的形象出场的,她与“我”
不亲,常常出口不逊,拒绝“我”
的孝顺。母女关系尴尬成这样,但她又不得不指着经济条件最好的“我”
照拂全家,甚至连她与小女儿迁居深圳多年,都是托了“我”
的福。事情就从母亲突然提出给父亲买墓地开始,原本母亲以为“我”
拿二十万元出来不在话下,不料“我”
反将一军,提出要买就买五十万元的好地,并且要家里的孩子都拿钱出来。母亲迎难而上,给其余孩子都打了电话催款。于是“我”
踏上了从深圳回郑州的路途,依次来到大姐、二姐和弟弟家(这种“糖葫芦”
状的结构颇有些经典童话的意味),“我”
的目的不在于钱,而是与他们好好地谈谈父亲,与此同时,也想探究母亲为何突然对父亲的事这样上心。
“我”
在郑州老房子里收拾母亲旧物时,发现了一只纳好的鞋底子,另一只则找不到,可想是母亲与父亲关系最恶劣时,也还在尽职照料他,父亲的骤然去世,停下了劳作另一只鞋底的手。父亲懦弱而悲情的形象逐渐清晰,母亲的争气好强与她隐藏的温情也从往事中浮出。母亲曾尽妻子的本分多次引导、宽容父亲振兴家业,无奈父亲不是这块料儿;她痛恨父亲和儿女的“好吃”
,担忧孩子们像父亲一样没出息;她以她的价值观大包大揽儿女的婚姻,结局全都不幸福;她对外宣称父亲是打鱼失足落入黄河,但内心并不能平息,多年后一句“本事不大,气性不小”
,吐露了愧怍与遗憾。世道如刀丛,母亲不得不做了一个乡村世界中的女强人,在破败中硬挣出了个不好不坏的未来。
凡此种种,使得“我心里某些冷硬的东西在松动,好像沉积了几十年的冻土层在慢慢融化”
。如同童话里常有的结局,“宝物”
——那本传说中消失了的菜谱,重见天日,来到“我”
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