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妞儿:“小玻璃瓶里装的胡椒?多大个玻璃瓶啊?”
石老闷用手比画着:“冇多大,有一拃多长吧。”
莉妞儿:“一拃多长的玻璃瓶,里面装着胡椒,李慈民给艾大大的?”
石老闷点头。
莉妞儿:“你给我说说,用那个玻璃瓶里的胡椒,熬出的汤咋个好喝法儿。”
石老闷想了想,甩了甩脑袋:“我说不出来,反正比马老六家的汤好喝,不一样。”
莉妞儿:“瞅瞅你,就是个闷孙,咋个不一样都说不出来。”
石老闷眨巴着俩眼,瞅着莉妞儿的脸,像是在琢磨着啥。
“又生啥点儿呢?”
莉妞儿太了解自己的男人了,只要石老闷出现这副表情,心里就是有了啥想法,石老闷人闷心可不闷。
在莉妞儿的哼叨下,石老闷一边喝汤,一边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其实,在压中牟蹚水回来的一路上,石老闷就一直在想艾三那玻璃瓶里的胡椒,别管艾大大为啥把那瓶胡椒视为家当,让艾三带在身上,也别管李慈民是压哪儿弄来的那瓶胡椒,艾三在凹腰村熬的那锅汤,确实把石老闷给震了。他嘴里不吭,喝罢之后心里却一直在琢磨,要是用这种胡椒熬胡辣汤,在寺门支个汤锅,别说马老六冇戏了,整个祥符城卖胡辣汤的都得冇戏,不发财那才叫怪。他心想,卖羊肉多辛苦啊,大水能把他的三只羊都冲冇影儿,小玻璃瓶揣在艾三身上冇一点事儿。当然,对他来说只是个比喻,他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自己能弄到这种胡椒,他就放弃卖羊肉的营生,在寺门支个锅卖胡辣汤。
莉妞儿瞅着石老闷的脸,猜出了他的心思,问道:“咋?想改章儿(变更)?”
石老闷:“改章儿不改章儿不是想的。”
莉妞儿用手指头在石老闷脑门上戳了一下,笑着骂道:“你个卖尻孙,撅屁股我就知你拉啥屎。”
石老闷闷闷地一笑,用嘴唇转着碗边呼噜呼噜地喝起汤来。
“搁家待住,别乱窜,知不知,日本兵已经住进寺门了。”
莉妞儿说罢,压门后拎起空水桶,抓起钩担(扁担),走出了家门。
石老闷冲莉妞儿喊道:“你搁那儿,喝罢汤我去担水。”
莉妞儿冇搭理石老闷,还是拎着水桶出门了。
可奇怪,寺门并冇因为日本人占领了祥符而变得冷清,该咋啰还咋啰,大早起,那些爱来寺门吃食儿的人还是不见少,尽管老日有一小队人马住进了卖牛肉沙家的作坊院子里,街坊四邻根本就不甩呼他们,尤其是沙二哥。莉妞儿压沙家作坊院门口经过的时候,瞅见光着膀子的沙二哥还在院子里练玩意儿(拳脚),日本兵在他身边晃来晃去,他就跟冇事儿人一样儿。莉妞儿再朝东大寺门外的汤锅一瞅,她差点儿笑出声来,真气蛋,竟然还有日本兵坐在那儿喝汤,还有寺门的街坊四邻在一旁围观……
莉妞儿在沙家作坊院子西边不远的甜水井里,打了两桶水,用钩担挑着,朝清平南北街的北口走去……
莉妞儿担着满满两桶水,来到了艾家院子门口,刚要抬手去拍门,门却压里面打开,把正要进院子的莉妞儿和压院子里出来的那人都吓了一跳。
压艾家院子里出来的那个人是章兴旺。
一见莉妞儿,章兴旺满脸堆笑地说:“小嫂嫂啊,你瞅瞅,刚结婚咋能让你担水啊,老闷呢?”
莉妞儿:“大早起你咋窜来了?”
章兴旺随当(立即)朝四周瞅了瞅,小声地说道:“这不是三哥不在家嘛,我来瞅瞅老太太,看看有啥需要我干的活儿冇。”
“你住得远,俺住得近,有啥活儿俺都干了,冇事儿,你不用操心。”
莉妞儿一边说一边担着水桶就往院子里走。
章兴旺:“你瞅瞅,你瞅瞅,咋能让你担水啊,老闷弄啥嘞。”
莉妞儿:“老闷不得劲,给家睡觉呢。”
章兴旺:“还是摊为那三只羊心里不得劲吧……”
莉妞儿冇再接腔,担着水径直朝屋里走去。
身上布衫一尘不染的艾大大,瞅见担着两桶水进屋的莉妞儿,亲切地埋怨道:“妞儿,缸里的水还冇用完呢,你这又给我担来了。”
莉妞儿一边把桶里的水往门边的水缸里倒,一边说:“这不是怕你老断顿嘛。”
艾大大:“断啥顿,咱虽然不在教,有寺门在教的老少爷们儿,我啥时候也断不了顿。这不,兴旺刚送来卤好的羊肝儿,怕我饿着。”
莉妞儿:“咱这条清平南北街上,谁饿着恁老也饿不着,说句不外气话,就是寺里的阿訇冇食儿吃,也不能少恁老的食儿吃。”
艾大大感慨地叹道:“恁三哥他爹活着的时候就爱说,别管犹太后裔还是穆斯林,每章儿(从前)咱都是一个祖宗,要不咋会住到一条街上来呢。”
莉妞儿:“艾大,我咋到眼望儿也冇弄明白,咱寺门跟儿犹太人的祖先,当初咋会窜到祥符城来了呢?”
艾大大:“你弄不明白,我也不清亮。管他们是咋来的,咱眼望儿说的都是祥符话,咱眼望儿就都是祥符人,你说是不是啊,妞儿?”
莉妞儿:“就是,这话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