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很无良。”
季颖吐舌,问他该怎么向真田道歉,才能平息天怒。
幸村被她搞怪的样子逗笑,忍不住地捉弄她,骗得她哇哇乱叫,虽然有些吵,倒是真的开心。他暖暖的视线让她有些怪异的纠结,嘴里的食物很好吃,卖相也精致,跟自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只是品尝都觉得有种幸福感。
她相信自己非常感动,为他那种求全的退让,那明明不是他的错,却选择了包容。她也许真的不是一直都不走运,认识不二,认识南次郎,认识龙马,现在又有幸村和仁王在身边,她其实幸福到让人咬牙切齿。
王子的温柔是多么精贵,现在虽无关爱情但时常可以获得,即使如此,为什么还总不知好歹地看着失去?尝试地想挤几滴眼泪,却没有成功,季颖知道自己依然还是那个自己,若得到的不是自己渴望的,她就永远无法满足。
贪婪,是一种欲望的毒。自嘲一笑,为别人眼中的矫情,无所谓,人难免都有些矫情时刻,就当说服自己也好。她是幸福的,也并不是完全不知道。若肉体上的疼痛能换得精神上的欢娱,是不是也算是笔好交易?
在自己家煮东西就必然要收拾,但遇见收拾这样的事,更必然的就是季颖的开溜。懒人想偷懒的时候总能想出一千万个理由,哪怕笑掉大牙也会厚着脸皮死撑,所以她没有半点犹豫地丢下一句“我有肥皂过敏”
,便迅速逃窜出门,哪还管什么三七二十一。
“砰”
得后踢上门,留下幸村对着她已然消失的背影无可奈何的笑,那无人能见的柔和——不参杂质的美丽。只可惜,她看不到。
跨过走廊,打开自家大门,一室清冷扑身而来。恍如隔世,又如梦醒时分,火柴熄灭,所有的泡影尽成空。季颖没有开灯,任由夜的寂静弥漫整个房间,浸染一切,连同门口的她。
深深吸了口气,这就是她最熟悉的气氛:安静,宁然,惟有风的悸动加着栀子的芬芳,洋溢着寂寞的百般滋味。从父母去世后,一直伴她走过无数的夜。每日每日都是如此,不曾有人过夜,未曾有人陪伴,屋里永远只她一人。
打开门时不知笑给谁看,那句憋在嗓子眼里多年的“我回来了”
也永远只能说给自己听。饭厅里没有菜香飘洒,晚归时亦没有人为她掌一盏小灯。
这点父母尚在的他也是一样的吧。季颖回头,是被自己踢闭的大门,隔离了拥有同样经历的他和她。她可以透过这冷淡的暗黄想象出他独自忙碌的身影,没有表情的机械运动,尽量想多点心事来填补室内的空虚,视线却往往总是迷离。
这一切过去她已做过太多经历太多,人总以为自己陷入忙碌的时候就可以什么都不想,却忘了越是疲惫就越发脆弱,也越容易陷入寂寞的影。
他们都足够坚强,所以可以挺直脊梁,在天亮时走入阳光,在傍晚时将自己扔回黑暗。既没有追逐灯红酒绿,撒泼学坏,也没依靠药物逃避,沉沦匮乏。他们虽年轻,但拥有足够的克制力,懂得抗拒诱惑懂得良性发展,即使内心有着一个无法弥补的黑洞,随着时间的滋长,慢慢扩大。
笑常人,谁说早熟就定是一种美好。童真的小小幸福是一辈子最美的回忆,可为了让家人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只能忍痛割舍,逼迫自己成长。
真的不寂寞吗?在看到朋友们三三两两打水仗玩沙石,自己却只能埋首书中勤做家务时。
真的不受伤吗?当朋友说自己假仙,同学用冷酷蔑视的眼神排挤,却还要面带微笑装作不在乎时。
真的不难过吗?不管怎么努力,推开门还是空无一人,做好饭也无人分享,委屈亦无处诉说时。
是谁规定不会大哭大闹的就要少受一点注意,不会喊痛喊苦的就是坚强所以不需照看?所谓的弱者可以伪装,所谓的坚强可以硬撑,这个世界有太多谎言,谁能分辨?既是分不清理还乱,那又有谁说自己够资格站在天平中央判断是是非非?
她也曾是钥匙一族,因父母工作忙碌,常常独自在家。也会觉得一个人的生活很自由,想看漫画就看漫画,想看电视就看电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外宿想留人想熬夜都能自己决定,好不畅快。可当注定再也没有人会对自己说“我回来了”
时,心就被掏空了一般,冷得只剩下失去阳光的冬天。
然而幸村的我回来了在很久之前就只能对自己说,不管在社团训练到多晚,不过身心有多疲累,也没有人为他端茶倒水,没人问候没人关怀,她甚至不敢想象他失去这些时的年龄,因为他的早熟已达到了和她平衡的界限。
懂事,所以不抱怨,但这并不代表不渴望温暖,不想要关怀。讨来的温柔总让人觉得心底凉凉,敷衍的爱也只会让人更想流泪。这个世界上没有最悲惨的人,因为总有一个更甚在那里存在,可就因为有比自己可怜的人,所以就没了哭的权利,也不能难过不能感伤了么?
走不出来也找不到幸福的就是矫情,这又是谁立下的规矩?说这话的人有想过自己上一次哭的理由吗?有失去过至亲至爱么?如果没有,又拿什么立足去鄙视别人?失去的是自己最珍贵的,得到的却是自己不想要的,即使那些在别人眼里如此稀有珍贵,撤去了十日未尽的米粮,给再多的钻石珍珠,也换不会即将饿死的生命。
他们都不是不知好歹,只是所谓的得到和自己的失去相比,浅薄到太无所谓,就算全没了也不会伤心欲绝。始终相信人和人是不能比较的,一如天分,一如才华,也一如孤独,但这个道理又有几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