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杨两天一夜都不曾歇息,终于赶到开封城外。夜深了,城门大闭,这时就算翻进去,再多的事情也只能等到天亮再议。
荒郊冷月,和无名的小寺,若是话本里,落魄的书生总会遇到美艳的狐妖,避雨的小姐总是要在这里遇到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细细一轮月下,敲门声回荡在香火冷落的寺庙里,隐约有些破败的味道。禅房里还燃着灯,听到敲门声,住持很快就来开了门。
阿杨提了借住一晚的请求,庙里的僧房一直空着,住持大方应允,却先去打了盆清水,才带着阿杨往那走去。
据说僧房里还住了个江湖人,自正午来借宿,就一直闭门不出,每隔半个时辰就让住持来给他送盆清水。
阿杨猜测,那人定是受了伤。
住持把阿杨引到一间空房,敲了隔壁的门,道:“水来了。”
便推开了门。
江湖上,遇到受难的人,出于道义,总是要出手帮一把的,更别说阿杨这样本就是喜欢交朋友的人。他一路不知受了人多少帮助,自然不吝啬向别人伸出援手。
隔壁的屋子和他的那间一样,潮湿阴暗,地方虽然不小,却只有一床、一桌、一凳。一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更显得寂凉。
住持把水放下,屋里燃起了灯。
壁上的积尘未除,屋面上结着蛛网,显得四壁萧然,一盏孤灯更是昏黄黯淡。可那个白衣的年轻人,像是着光的白玉,不似凡人,他是天际的一抹浮云,轻轻落在人间。
叶孤城躺在冷硬的床上,想起了他自幼每日晨昏从无间断的苦练,和那一直陪伴着他的雪白的浪花,想起了那碧海青天,想起来白云城白玉般美丽的浮云……
他是一个剑客,寂寞早就是他熟悉的东西。一个剑客,本就注定了要斩断尘世间的一切。
但现在的这种凄凉却让他有些无法忍受,他以前孤独而骄傲,充满了尊荣和光彩,是一人独醒的孤高。现下他却不得不亲手将自己二十余的骄傲打破,因为他有自己不得不承当的责任,因为他是白云城主,他终究斩不断凡尘。
住持进来送水,这本就是他吩咐的,本就是平南王计划之中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平南王这么确定这个住持一定会把消息传出去,也无意知道。
跟着住持进来的是个年轻人,虽然带着疲惫,眉眼中却透露出无限的朝气和生机,昏黄的灯照在他脸上,叶孤城恍惚中又想起了白云城黄金般灿烂的阳光。
他想死,又不想死。他无奈,为什么一个人的生命中要有这么多让人无奈的事情?
他看出那是个热心的年轻人。他只希望这个年轻人的功夫差一点,看不出自己的真实情况,这样子,他说不定就不用死了。
他本来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也许是因为这个年轻人习剑,也许是因为他内心的无奈,他今天晚上想得格外多。对一个剑士来说,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但是他对剑,已经不诚了。
阿杨只觉得这是个很好看的人,像是来自天上白玉京,本应不沾红尘俗世愁。他问:“我是阿杨,在你隔壁借住一晚,你受内伤了吗?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对上他赤忱的目光,叶孤城只觉得可惜。这个最近声名鹊起的年轻人鼻子太好,所以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我是叶孤城。”
叶孤城并没有伸手去拿桌上的剑,道:“如果我是你,我会现在就离开。”
叶孤城重伤的消息早已在外传遍了,这个年轻人既然知道自己没有受伤,就会一定意识到什么不对。
“可是我却只想与你喝上几杯。”
阿杨把腰间的葫芦解下。
“为何?”
叶孤城见过不少人,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会说出这种话,他想他可能只会遇上阿杨一个了。
“因为我现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阿杨大大方方,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赞叹。
叶孤城不知道他在赞叹什么,只静静喝茶,手终究没有握上自己的剑。
阿杨喝酒,叶孤城喝茶,直至阿杨的葫芦空了,叶孤城对他说:“早点走吧,别说你在这里见到了我。”
“如果你有什么麻烦,我可以帮你。”
阿杨把空了的葫芦系回腰间,道。
“无事,你走吧。”
叶孤城看阿杨从他房中离开去了隔壁,又老老实实偷偷离开寺庙,叹了口气,收拾起心中杂思,终于睡下。
阿杨这边,虽然本来打算明日梳洗一番再进城,现在却不得不提前离开了。他看得出叶孤城没有恶意,又兼之寺庙外有两个暗卫盯梢,对着他那间僧房准备动手,就悄声无息地先下手为强,把人打晕了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往肩上一抗,偷偷带走。
阿杨意识到叶孤城似乎是不想让他卷入什么事情,但是现在暗卫都已经被他偷了,不惊动后面的人是不可能了,只好拼命想办法补救。
虽然本不打算扰人清梦,可是现下不得不去找督主a梦借人把这两个暗卫的缺补上了,在他看来,反正都是黑衣人,也没有差。
也不知道商量完事情督主愿不愿意借他地方收拾一下,他这一身风尘仆仆,万一天亮了在外面遇上林姑娘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