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马嘴踢了一下怀锁,怀锁懒洋洋站起身,端了海碗,嗫嚅着说道,算啦算啦,看在我兄弟的面子上,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以后不再提了。
马嘴一听怀锁那蚊子声,又踢了他一脚,怀锁捂着腿哟哟哟叫了起来。小一点劲儿蹬,他接着吼道,这事儿不再提啦!
说完虎着脸干了酒。
痛快痛快,刀条脸笑着说。露出一口碎芝麻牙。
马嘴对怀锁说,早这样不就结了。来!干!
三人又举起酒碗,痛饮一番。然后坐定下来,边吃边商量起明日的行动事宜。这刀条脸不闲着,显露起自己的身手,只见他嘴里嚼着蚕豆,却没看见他手动筷子,不知何时夹起的豆子,又何时放进的嘴里。
惹得另外两人好奇不已。刀条脸说,这招儿叫洛阳留客,雕虫儿小技。
他们哈哈一笑,又说起了路途上的事。怀锁忽然眉头皱起,一拍大腿说道,我的马还被扣在大车店里,这可如何是好?
派个小厮去,把马赎回来。马嘴答。我身上还有几两银子。
用不着,用不着。嘿嘿嘿。我给它牵回来不就齐了。刀条脸把嘴一嘬,唇上的那十五根狗油胡儿就七上八下地打起架来。一副很贼很有把握的样子。
拉牲口的动静太大,容易被人现。马嘴说。我看还是花钱了事。
我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刀条脸摇了摇枯槁的手指说,什么样子的马?
梨花马。怀锁说。
哪家店?
顺吉大车店。
二位稍坐片刻,老咱去去就来。刀条脸说着下得炕来,身形一晃走出屋门。马嘴一把没拉住,再往外看时,院中身影皆无。
只听得墙外传来刀条脸的声音,说,这叫做神猴下界。
今天怀锁骑在梨花马上,心中多少有些愧疚,自己穷困落魄,住店赊酒竟把这马押在账上。真是无能之辈,他心说。
看来这数日,槽头之上即没有加夜草,也没有添精料,以至马儿羸瘦成这样。真实愧对于它。尤其昨日相见之时,它一下扑将过来,用嘴叼住自己的袍袖,那长脸上还淌下一行泪水。这牲口通人性啊。
那时,刀条脸已经坐在屋里自斟自饮了,隔着窗纸传出话来,道,善待它吧,怀锁兄弟,这牲口通晓人事啊。
怀锁进屋就给刀条脸磕了头。
座次就这么排定了,马嘴为老大,刀条脸为老二,怀锁甘当老三。
六马五人继续前行。
刀条脸骑在一头铜红色的走骡上,那骡子个头高大,刀条脸身材瘦小,抱在牲口的脖子上,两只脚还勾在一起,就像猴子搂着树干一般。这骡子不善奔跑,老是一蹦一巅的。巅一下,那瘦猴就笑一下,笑得极短。好像尾巴骨疼似的。原来刀条脸并不善于骑马,好在他身轻如燕,功底深厚,那骡子还不至于掉下队来。
马嘴从他身边经过时,问他,能否吃得消?
他嘿嘿苦笑,说,受着吧,就这命啊。
马嘴也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大概是凑合着吧。那两个小厮是押货的喽罗,自然得一路同去。他们是骑马惯手,常来往于商道之间,并不觉得如何。另一匹马驮着五人的干粮和水,还有草料。它拴在一个小厮的马后,跟随在队伍的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