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他们两人坐在石阶上,脚下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在这里拐了个弯儿,那边是后院围墙。这边一片空地,稀稀落落的小草抽出了嫩芽,一块绿一块黄的。有几棵歪脖老树长得粗壮,却长不高。依里歪斜的枝丫密密麻麻。树叶长得铜钱大小,疏疏落落。他们坐在一间闲屋旁,离着东库房有几丈远的样子。
六姑娘挺希罕马嘴那开朗的样子,就问道,哎,听说你们出去时,在路上遇到了狼?
马嘴和怀锁一起点头道,对啊。
有百十只呢,马嘴说。它们好几天没有吃食了。
哎呀,你们是怎么跑出来的呢。她问。
我们没有跑,是那群狼一见到我们,轰地一声就跑了。马嘴答。
净骗人。她说,我最怕狼了。
我们爷们不怕狼,只是怕狐狸。马嘴沉下脸。说,真的。
六姑娘一脸不解的样子问,狐狸有什么可怕的?
六姑娘有所不知,这大漠之上有一种花面狐狸,马嘴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专门在身后胳肢人的。如若叫它胳肢了你,你就会笑,不停地笑。直到笑死为止。
啊?六姑娘惊讶极了。真有这样的事啊?她用衣袖遮住了脸,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双大眼睛只眨了一下,怎么也猜不透马嘴讲的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马嘴只笑不答。
太阳从后山墙转过来了,像一面紫铜锣样悬挂在东南天上,晃晃响得光芒四射。
六姑娘被丫鬟拉走了,她转过身说,下回吧,下回再出去的时候,想着给我逮只花面狐狸回来。
然后她们就走了。
二人看好了地形,就到前院去找顾山药,接着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院门子,没说干什么,只说是夜里值守。
一干人等吃了晌饭,歇息了一阵,天刷地黑了下来。马嘴这才把事由讲了一遍,然后把手一挥,众人散去,各自就位不提。
马嘴和怀锁躲在墙角后那间闲置的草料屋里,把耳朵贴在窗洞上,仔细分辨着风吹树叶和野狸上房的动静,一连三宿相安无事。
第四天的长夜就要过去了,正值卯寅交替,小鬼呲牙的时候。
窗外黑咕隆咚,屋里的人已经困得东倒西歪,只有墙脚下的老鼠没有睡,它站起来用爪子极快地揉一揉嘴巴,然后偎着桌腿儿四处窥视。
墙龛上一穗油灯,忽亮忽灭。借着光儿,顾山药睁开一只眼,慢慢蹲下身子,唇上的狗油胡儿便支楞八翘地噘了起来。
他忽一探臂,两个手指便捏住了老鼠。马嘴听到吱吱的叫声,翻身醒了。
只见顾山药从靴子里摸出一把极细的小刀,轻轻在老鼠脖子上划了一圈,抓住尾巴往上一提。
老鼠吱儿-地叫了一声,猛一使劲儿,整个皮子就像长袍一样从身上脱了下来。
这顾山药捏着皮桶儿,哑然而笑,摇头晃脑。老鼠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回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不见了,吱-吱-骂了几声,滴溜一下跑了。
墙头上有了动静,一颗石子落在屋瓦上,吧嗒嗒从屋顶上滚落下来,掉在院中。
屋里的反应让人振奋,传出来的是牛吼般的鼾声,偶尔夹杂着吧唧嘴和放屁的声音。马嘴觉得这样很好,他觉得这些人没有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贼们开始蠢蠢欲动。
由是,马嘴冲着顾山药比划了一下,便推开门缝,闪出屋外,脚尖儿轻轻一点,跃上房顶,雪落沙滩一般匍匐在房顶坡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