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当儿,祝金楼正在布弈,他右手的中指与食指间衔着一枚黑子,左手掐着右手的衣袖,缓缓地将这枚棋子塞进密密麻麻的白子当中,顷刻之间,白棋的大好山河土崩瓦解。
对面坐着的正是老管家,他一手端着草编棋篓,一边抚颊凝目,观望着一阵厮杀后,自己攻占的百二城关,心中不免洋洋得意。
此时黑子落定,他这才大梦初醒,推髯而呼,等等,等等,端的容我悔一步,如何?
祝老爷子含笑端起茶盏,用碗盖蓖住茶叶轻呷一口香茗,慢慢摇头叹道,只要稍缓半步,我将河山破碎,不可收拾。
老管家扼吭叹息,连连说道,哎呀呀,就差这么一点点。本来已是四面楚歌,朱颜难改,没想到功亏一篑,可惜啦。
一点不假,我若不是借得东风,火烧赤壁,还真抵挡不住曹家的百万雄兵呢,祝老爷子说。此次也算得上是以少胜多的战例吧。
孟德不听老夫劝哪--,…老管家悠悠地唱了一嗓秦腔,不无遗憾地摇摇头。
两人相视一望,便哈哈大笑起来。
日象西斜,阳光一朵一朵的从廊檐上跌落下来,木几旁晃出一片一片的明亮。金风吹拂,两个老人的脸上更是精神爽朗。
老管家问,这几日,当家的,棋风见长,愈加硬朗,背地里没少推演古谱吧?
哈哈,看出来了?祝老爷子说,哪里哪里,是莲儿教我几步而已,方才敢韩信点兵。
两人又聊起了棋盘上的铜角铁边草肚皮布局阵法。
家院来报,曹殿奎来了,说是有事相报。
让他进来,祝老爷子说。
曹殿奎大步流星走进来,身上依然穿着补丁摞补丁的九品官服,豁着牙笑嘻嘻地来到廊下,欲施全礼,被祝老爷子拦下了。
好啦好啦,老曹,你就不能穿得干净一点儿来见我?我拨给你的银两还少吗?你这出出进进的,莫非是叫人骂我祝金楼容不得一个老朋友?
曹殿奎急忙拢住豁嘴,嘬着双唇笑说道,祝老爷子,容老曹细秉,虽说我这朝服缝补了一些补丁,却浆洗的干干净净,穿在身上也是不忘皇恩哪。
我看是走在地面上,叫人一眼就看出你是朝廷命官。祝老爷子打趣道,对也不对?
一句话道破天机,曹殿奎嘎嘎大笑起来,摆手却说道,非也,非也。
他拢住笑。这才说,多亏您老人家的抚助帮衬,我等驿丁衣食无忧,上上下下念您的好儿呢。其实我也做了两件阔袖袍衫,体面得很哪。
不来这个,不来这个,祝老爷子摆手道,既然有体面的衣服,那怎么不穿上?
不到时候哩,我老曹也是四十大几的人了,我攒下一些银两。曹殿奎开始结结巴巴起来,嘿嘿说道,我是攒下一点儿银子,我有用,我。
说嘛。老管家说,怎么支支吾吾的。
曹殿奎一抄手蹲下了,红着脸低头说道,等到腊月前儿,我想娶一房媳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