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陶决口中的“他”
是谁。
我只是没想过,陶决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愿意叫他“爸爸”
。尽管我无法否认,他从来都不是个好父亲,有时候甚至连好人都算不上。
更不可能突然良心现,给赶赴考场的儿子准备早饭。
“……他是故意的?为什么?”
“报复吧,”
陶决扯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冷笑,半是得意,半是讥诮,“我说动妈妈带你走,坏了他的好事。”
父母办离婚时,陶决刚刚成年,抚养权争议便只落在我身上。
彼时妈妈忙着准备移民,丝毫没有争取的意愿。而我作为协调的关键人物,态度格外随便——反正也只有陶决会管我,跟谁还不都一样。
陶决就是在那时的一个下午,带我绕了点路,来到他曾经找到我的那座废弃滑梯旁。
我小学最后一年身高疯长,已经不能再轻松钻进滑梯洞。长椅倒还没坏,我们一人拿着一罐可乐,在那个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暑假、永远不会结束的黄昏里,为父母婚姻的破裂碰了好几次杯。
然后他说,他不高考了。他说,只要我不选爸爸,妈妈会带我们两个一起走。
仿佛要刻意达成某种平衡,他同一句话里的两个谎,终究有一个成了真。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什么事至于他非要在我和妈妈之间牵线,非要把我送走?
我忍不住坐直身体,后背离开浴缸璧,胸口几乎浮出水面。陶决的视线便“唰”
地往上偏,务求不看到我脖子以下的部分。
“那是我下一轮的积木——如果还有下一轮的话。”
他盯着我,眼里写满“上钩了吧”
。
事到如今,哪怕我是傻子,也反应过来他在套话。
我重新沉进水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有是有,就怕你接不住。”
“说说看。”
“我刚来美国的时候,因为mdd……啊,就是重性抑郁,休学过一年。跟钟意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他姑姑在我住的康复中心上班。”
我抬起眼皮,将陶决听到这话时的表情收入眼底,意外地并不觉得痛快,只从胃里泛起黑洞般的空虚。
在那空虚吞噬掉我的五脏六腑前,我再次出声:“就算现在我告诉你,这事和你真没关系,你也很难不多想吧?陶决,套我的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
“怎么样,还要不要继续?”
如果这里真有一座积木塔,它已经状若危楼,摇摇欲坠。
“我听到他打电话。”
陶决沉沉开口。
“拿你换了十万块彩礼,满十四就让人带走。要是一年内怀孕,他还能再收两万。如果生下来是男孩,多加一万。”
我没接话,也没动。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摆出了什么表情,以致于对面的陶决吐字越艰涩起来:“骗你……确实是我不对。但我一个人护不住你,劝妈妈带你走已经是当时能想出最好的办法……”
“你有没有告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