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一边整理,一边看似不经意地轻声说话,舒景悦起身时明显地抽了口气,她站在一边,都能够轻易看到他额上满是汗,想来是痛得让他有点吃不住的,他却好像浑然没事一样。
“呵,没事”
舒景悦的口气是她从没听到过的,有点放松,甚至带了点高兴的感觉,裴宁却只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在意,心里猛地一堵,却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暗自默道,那是他的身体,他自己的事情,跟她没关系。
“还有么?我帮你劈完吧。”
“没了,”
舒景悦摆了摆手,把她方才顺手放在地上的纸包递给她:“你要这个有用么?这里还有不少”
裴宁“嗯”
了一声,她拾的都是如筷子一边粗细的炭条,在厨房,这样的边边角角当然是没什么用处的,不过她是用来画图,这么多足够了,因此只是朝舒景悦点头笑了笑:“不用那么多,我是拿来画图的。”
舒景悦愣了一下,眼里有点好奇,也没有再问,裴宁却莫名地停下了往外去的步子,从纸包上撕下一片来,拿了一根炭条随手勾勒了一朵花,眼看男人眼角弯了起来,叠起细细浅浅的纹路,心里竟也忽然生出一些欢喜。
只不过初次用这种“笔”
,毕竟还是很不顺手,皱皱的纸上那朵一笔勾出的五瓣花朵,怎么看都像是拿来哄孩子的把戏,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看。
撕掉一块的纸包着这些炭条就有些捉襟见肘,裴宁正打算直接揣进袖子里,回去再洗衣服,就见舒景悦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条帕子,飞快地把炭条兜了起来,塞进她手里。
“呃,多谢你”
“没事。”
舒景悦摇头,迟疑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拿起自己的东西出去了。裴宁看着他,心里却隐约知道他想说的是那次自己用衣服帮他裹了木炭的事,世事总是这般巧合呢走出柴房踏进一片黑暗中时,一惯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子已然不自知地勾起了唇角。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心情一直持续了两天,裴宁瞧着经过反复修改的图,终于长长吐了口气,随手揣进怀里,去跟唐洛书交差。
年关将近,唐洛书要处理的大事越来越少,琐事却渐渐多起来,一会儿有人来请示除夕的团圆宴摆在哪个屋子里,一会儿又有人来问对上门讨新年礼的街坊小孩子要发多少水果糖糕,在裴宁把图展开的那一会儿功夫里,已经有三个管事来来去去。
“唉,忙啊”
唐洛书一边叹气,一边接过来看,眼神还有空闲示意魏紫给她剥橘子递龙眼。裴宁早已对她的风流慵懒样见惯不怪,而刚进门的账房小厮却被吓了一跳,抖抖地递上账目。
“这次又是什么?”
唐洛书手上正拿着图纸,没空接账本,见只是个小厮来送,也知道不会是什么重要的账目,只挑空问了句。那小厮立刻跪下来答话:“是给老爷和两位小老爷置办东西的账目。”
“哦,裴宁,你帮我过一遍吧,”
听到只是这种账,唐洛书腾出一只手挥了挥,随意地应了一声,注意力还在那张图上,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拿桌上的另一张纸:“跟那上面的总目对一下就行了。”
辞旧迎新
辞旧迎新烟花和心花
这种账目都是过年过节临时岔出来的,唐洛书已经被这种琐事弄得头大,裴宁应承了一声,问站在近处的魏紫道:“有算盘么?”
“啊?哦,有”
魏紫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跟自己说话,等到回过神想要放下手上正在剥的龙眼去给她拿,姚黄已经快了不止一步地到另一边桌上把算盘拿来了。
裴宁谢了一句接过来晃了下,算珠便像有生命一般,乖乖归到起始位置。其实这一手只要是熟练的账房都能够做到,裴宁做来却也是行云流水,连唐洛书都有点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裴宁却已经开始核算了,虽然现代公司的这些事物大多是由计算机处理的,但裴宁上学时也学过珠算,甚至参加过珠算比赛,再到后来,构图中各种精密的计算虽然更多依靠机器,一些细节处她却更习惯一笔一笔地自己算出来。
唐洛书放下图纸的时候,她也刚好把账目核对完,对唐洛书恭敬道:“总数没错,不过老爷那里,好像少了弁钗的费用。”
听她这样说,唐洛书也有点在意地接过来看,她对一手拉拔自己长大的父亲感情很深,自然不许人亏待了他,看到他那里果然没有这一笔费用,不由气怒道:“怎么回事?是谁负责这事的?”
“回小姐,小的们不敢自作主张,这是老爷吩咐的,”
那小厮被她吓住了,忙道:“老爷说往年做的够用了,不让再打新的,还说”
“说什么?”
“说当家的已经不在了,做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唐洛书微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父亲说的当家的,自然是她的母亲,其实母亲在世的时候宠爱两个小侍,对父亲也并没有多好,只是在父亲心里,毕竟只有她才是自己要为之用心装扮的女人。
“算了,你去吧,去关照厨房一声,晚上我过去陪老爷用饭。”
那小厮如释重负地离去了,唐洛书的兴致却也降了下来,只把手上的图还给裴宁道:“不错,虽然画得不伦不类,看着却挺顺眼的。”
裴宁对她忽然的失落有点同情,只伸手把那张对折纸翻了过来,给她看另一半图。与方才那张全局的图不同,这张上面只有一个亭子,仔细去看,却是把原本图上画的小小亭子放大了,连细节之处的安排都画得十分分明。
唐洛书对她笑了笑,把图纸交给魏紫:“难得你有心,开了春就按这个造吧,魏紫,你替我收好。”
裴宁见她没了说话的兴致,就不再勉强,把自己分内要处理的一些杂事做了,便准备回去。唐洛书脸色沉着的时候,姚黄魏紫也不敢招惹她,更别提在她面前撒娇耍痴,双双安静得像是成了透明的摆设。
一过腊月二十,新年便来得很快了,府中各处都忙着洒扫,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几乎都有人在除旧布新。这还是裴宁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新年,她四下看了两天,不由笑自己多心。
其实无论是哪里,对这个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似乎都是有着相似的风俗的。蒸馒头,贴对联,置办新衣,古往今来莫不是如此。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在外抛头露面的成了女子,而男人大多在家中操持家务。不过这也正好解释了她为什么对蒸馒头包饺子这类的家务事一窍不通。
真正到了除夕,院子各处倒是都闲下来了,唐洛书把所有留在唐家过年的下人召集到了前院里,多多少少地赏了一些银两,算是过年的红包。
裴宁上前接过钱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手里有些份量的碎银子,而是忽然想起她活了两世,除去工作时定量打进工资卡里的“年终奖金”
外,这竟然是她第一次在年节时候拿到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