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你又抄起水果刀给太宰治削了个苹果,顺便安抚他苹果放久了不就是酒的味道吗?其实都差不多啦。
太宰治的手指敲在屏幕上,边数字游戏斗智斗勇边吵嚷着“完全不一样!”
你连连“嗯”
了好几声作为回应,心思全在削苹果大业上。雪亮的刀锋顺着果肉肌理划进去,慢慢剥下来,果皮拖成长长的一截,最下面的那端落入垃圾桶里。
垃圾桶很干净,装着什么一眼能望清。几乎什么也没有,只有几片纸屑。你环顾四周,病房里也是几乎什么都没有,桌面、柜台、床头,见不到一件“多余”
的物品。
这儿整洁得像不曾住人,像太宰治是个碰不到实物的鬼魂,才能保持这种没人动过的干净。
你想起,把带给太宰治的东西转交给护士小姐时。对方提起太宰先生来这边一直都来得很频繁,但让人讶异的是无论受伤多重,在医疗部几乎待不了48小时。
这次还是因为撞到后脑勺,总是昏昏沉沉,醒了睡睡了醒。
她说以太宰治目前这个状态一集中精神就头痛,几乎玩不了市面上流行的游戏,因此每天查房都很吵,只要醒着就在大喊无聊吵闹提前出院。
被主治医师威胁“我知道您喜欢自杀,但应该不是喜欢残疾吧”
,才消停了些。
你笑,询问简单的数字游戏会不会有影响,护士小姐说这个倒没太大关系,又听她感慨:“太宰先生的生命力真是旺盛得让人吃惊呀。”
你苦笑。
恐怕他本人不喜欢这种生命力。
太宰治的聪慧与美貌都是世间罕有,又天生懂得如何博得喜爱,想把事情办起来,顺利得就像其他人伸手推一推小推车。他没有经历过应有的教育,并且好奇心过于旺盛,这些意味着他会得到很多机会。
什么样的机会呢?在他还不能清晰分辨出的时候,就凭借本能捕捉了它。
就像对孩子来说桌边放的瓶子很难忍住不碰一样,他频繁地辗转于人群之间,为的是看看玻璃瓶摔碎的样子,或者说不止玻璃瓶。事实证明,他在早年就花光了所有的额度,以至在那以后的时间都显得如此漫长无趣。
有时你觉得太宰治很像小孩子,当他人投去目光时总能发现他闹出什么动静来,没人注视时又总是在沉默。
就如他所说,“需要激情和精力”
,可他的精神并不总能振作起来。
太宰治因他的过度早慧骄傲,也为它所苦。众人把鲜花和掌声一并给予他,为他作为一件工具如此称心而赞叹他,又在同一刻畏惧着他的利刃。
在世界中游荡,从一个地方去往另一个地方,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安吾和织田作能与之称为朋友,恐怕就是抛弃了他的聪慧和权力,只看到了他作为他自己的身份吧。
太宰治玩着玩着注意力就渐渐不在游戏机上面了,瞥了你一眼然后说:“你又露出那种让人烦恼的神情了。”
好吧,这也是他像小孩子的地方。你问,“让人烦恼的神情是什么样子?”
其实你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他也知道你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但你们还是要说话,把车轱辘话说出来,为这方空间平白增添些声音。
“明明知道的吧?让人烦恼的神情,令人不快的视线,换句话说就是恶心啊,腻味啊。”
你觉得他真是越来越不爱装了。
太宰治说:“一看到就感觉自己被攻击了。就算大声抗议‘拜托稍微控制点自己的神色,不然我要因为承受不了去跳楼了’,也不管用。”
你感到好笑,声音里也忍不住传出一点笑意,“这样啊,就像你说的那样,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为什么,”
他说,“我现在是在认真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