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繁花笑容满面举杯:“太子爷果然英雄气魄,实乃我辈楷模,待大陶河清海晏之时,我辈要招安,也一定要招安到太子麾下——”
她顿了顿,眼神闪烁,沉吟了一会,又继续又那种说笑般的轻松语气说:“不过我身为女子,只是跟男人一样有一把子力气,在民间是能自己带点儿人种种地、卖点小商品的,但是我大陶已近二百年不允许女子做官,若是我和董二当家的接受招安,只能封爵,不能封官啊。”
白道宁立刻说:“重男轻女是古来弊病,我一有机会就必要做出改革,我今日见魏姑娘治军甚是严谨,我认为魏姑娘是有大才之人,不能听凭姑娘只做个什么郡君或者县君,空食俸禄,不做实事。我以后也要恢复太祖前朝女官职位,虚席以待魏姑娘与董姑娘之类杰出女子。”
魏繁花笑着表示致谢,但眼神中仍然飘荡着闪烁的迟疑,还转头看向了董映香,董映香则没什么表情地与她对视数秒。魏繁花表情渐渐沉稳,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回头指向坐在白道宁身侧的元木狭:“太子殿下,我想,我要来说的正事已毕,我就是突然看到这位,刚刚太子介绍说是元先生——元先生是否认识晏康德先生?元先生与我所见的那一位晏先生长得太像了,我真的越看越像。”
旁边的石文康立刻跟吃瓜一样瞪大了眼睛,董映香则一时闪现出惊愕之色,呆了一会,随后立刻转为平静。
白道宁大吃一惊,他立刻联想到卢凯复说他觉得元木狭长得像某位姓梅的人——他转头看向元木狭。
元木狭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惊讶的,他上前一步拱手:“泸建县卢家的公子还曾说过我与一位梅先生相似,大概我是大众脸吧。”
董映香又呆了一会,随后恢复正常。
魏繁花倒是第一时间先转头看向她,又转回来,说:“我不好说,不过恕在下直言,虽然那个晏先生只是个走私贼,但他确实做得够大,所以恐怕太子与这位元先生以后还能亲眼见到他。俗话说狡兔三窟,我不确定两位大人以后见到的晏先生,跟我见到的那位是不是同一个晏先生了——如果是的话,想必两位以后就能理解我所说的‘像’,是有多像了。”
白道宁觉得这种小意外大概影响不大,他只是说:“我记得从前东西两安罗和飞剑王曾经跨国合办过晏康德的案子,据说他们已经将所谓晏先生抓拿归案了,只是后来据说他们抓的是‘假晏先生’,所以还有‘真晏先生’活跃在北方地区。”
魏繁花想了一下,说:“我只是偶尔一见,我也不确定我见到的是不是真晏先生,我哪敢说我比两个皇帝和飞剑王更能认人呢?”
她随后又问:“我准备弃暗投明,向太子殿下一行倒戈,现在就冒昧来问一下太子此行的配置。我听说太子除带了薛大人的府兵之外,还带了卢向笛家和黄天宇家的家丁,还有庄道台的火枪队,但是今天交火的时候,我好像没看到有用火枪火炮的人?我还想问,卢家和黄家都来人了吗?”
白道宁知道黄天宇是黄拯已死的父亲,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用这个早已死去的人来代指曾经以黄拯为家主、现在只剩下一个黄水卉还活着的泸建县黄家。他想了一下,决定承认火枪队没要到这件事:“我们没有带庄台大人的火枪队。卢家由二少爷带队,黄家也派了男人过来。”
魏繁花说:“没见到卢少爷?”
白道宁心想那不是因为卢凯复这个人他不是很能支棱得起来,所以没有叫他来吗……他说:“军中主要是我与薛大人主事,所以没请卢少爷来共议。”
魏繁花点点头:“明白了。我与卢大少爷生前曾有数面之缘,卢二少爷我未曾见过,可以在此一见吗?”
白道宁允诺可以,让人去请卢凯复过来,卢凯复看起来整体上是茫然中带有几分惶恐,非常恭敬地向魏繁花行了礼。魏繁花回礼,并感叹:“昔日兰玉江一别,本料未来还有可期,可惜卢大少爷早夭,卢老爷白人送黑人。我也曾向泸建县送过奠礼,可惜死者不可复生,令兄如此英杰之士竟天不假年,真是可惜了。”
卢凯复诚恳地道了谢,并告退走了。
魏繁花笑着叹口气坐回原位,看起来放下了什么心似的,开始跟薛佑歌唠家常:“小子与薛大人也许久不见,不知薛大人家人还好?”
薛佑歌说:“你干娘他们,都好着呢。”
接着他指了一下白道宁,“我家二娘给太子爷做小了。”
魏繁花看起来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迟钝了会才突然反应过来:“哦!二姑娘,我明白了,薛二姑娘,那就先恭喜薛大人喜得佳婿,恭喜太子爷得此良妾了!哎,薛大人不早跟我们这些小人说,原来薛大人早就如此……忠于太子殿下,那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小人不都该跟着薛大人走吗?我早知道就不跟良虎王谈什么价钱了,我直接来跟太子爷和薛大人算账就行了。”
薛佑歌说:“你要是羡慕这种男女婚姻之事,我可以跟柳俊茂说一声,他能帮你张罗。”
底下三个人看起来都有所动容,被主要针对的魏繁花反应最大,连连摆手:“薛大人说笑了,我不想见柳大人,他是真的老想给我介绍对象!我见太子爷青年俊彦,我估计柳大人也早就给他多介绍几位小夫人了。”
白道宁说:“没有,他没有。”
魏繁花笑道:“我记得……我猜是因为太子爷在泸建县待得不够久,没有给够柳大人充分的介绍机会和女方人选。”
接下来魏繁花给薛佑歌和白道宁讲了一下造纸厂的事情。乱世南北交通不通,造纸大省埃代在南方,上京必由东穿过其他省份进入南直隶,魏繁花的基本盘在良虎、夕露、富宝,主要在夕露省,也是埃代到南直隶最近的过路点,几乎环抱埃代到南直隶的所有主要路线。大陶的文学普及率不算很低,纸张的生产与贸易是门大生意,魏繁花本来就在办四处运输造纸原料与纸张,手上经过了半个产业链,看到埃代佬凭借品牌效应就能赚全国的钱,其实那些纸张的生产似乎别的地方人也能分一杯羹,不由得不为此心动,简单来说,就是觉得“我上我也行”
,所以心动,想借薛佑歌的门路在夕露省把这个产业也办起来。
之所以没有直接指望白道宁,这一点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在地方办事就要借用地方的力量,太子这块匾只能裱起来,真打起架还得靠经营了稷契府二十年的夕露省最大的小军阀薛佑歌。所以魏繁花至少在看起来是非常的情真意切:“薛大人,我们从前做的采石场生意就多得薛大人帮助,以后我们再做造纸生意,肯定也会继续遵纪守法,按时按量纳税,不辜负薛大人的恩义啊!”
薛佑歌点点头:“你们遵纪守法合规交税,要报答我和太子殿下出资的这点钱是一回事,最主要的还是你们要忠君爱国,要回报国家恩典,要助这天下太平啊!”
魏繁花下意识看了一眼白道宁,立刻又转回来:“薛大人说的是!我明白了!”
苏誉之说:“虽然魏姑娘出身绿林,但仍然合规交税,这已经证明了魏姑娘是有拳拳爱国之心的,以后一旦接受招安,必定也能为我大陶立下汗马功劳!”
魏繁花看起来有点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勉强地说:“苏大人谬赞了……”
她尴尬地喝了一口酒,心想她给薛佑歌交税那估计不能算爱国,她觉得薛佑歌收到的这部分钱大概永远也不会转送到朝廷了。
随后薛佑歌给白道宁介绍了一下魏繁花的简易生平,就是说她是跟着父兄从小生计所迫落草为寇、结果后来越混越大,称霸一方,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就是她的父亲和兄长最后还是都死于战斗,所以魏繁花早早就准备好退休,认认真真开始置办白道上的生计。
至于陈雅志和董映香一伙人,夕露省的旅盂人本来是以同族作为联结抱团的一伙商业团体,善于经商,以纺织裁剪业起家。薛佑歌带有点猎奇的语气介绍他们异于其他队伍的鲜艳装束:“他们这群人呢,比较信奉要将家产都穿在身上,所以只要不像董当家的现在这样是不能穿鲜艳衣服的,平时他们都穿得、装饰得很华贵。夕露省最好的裁缝有一半出自旅盂人,剩下一半也愿意跟他们经商,所以他们能够做到这种裁剪技术——我记得好像说,画这批军装的样式的人,就是董二当家的你本人?”
董映香立刻回应:“是的,是的,比较不堪入目。”
但是她虽然嘴上这么说,语气却还是带着点炫耀的意思,“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我听说当年这大公主还活着的时候,就喜欢手下最精锐的轻骑兵穿最漂亮的军装打仗,说军装严整,有利于士气。我也是女子,我也崇拜大公主,所以我也想效仿大公主,设计漂亮的军装。我们队伍算不得精锐,但是着装绝对不能输。”
董映香的这个理念,让白道宁第一时间想到了二战时期著名人物小胡子,毕竟德三的军装是出了名的帅,据说就是因为小胡子觉得军装设计得比较帅有助于宣传和提振士气……也可能是因为小胡子是学美术出身的,拿着锤子的人看什么都像是钉子,这可能和旅盂人以裁缝起家、随后重视军装颜值的原因差不多。
薛佑歌笑道:“学大公主好,大公主当年很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