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樨受了山遥的礼,洛尘看眼他身侧的戦星流,扫了个疑问的眼神给边上侯着的御前侍奉张典。
张典低声:“大神官在殿里。”
洛尘便在檐下等。
适才接到传话,让他立刻去内城门,待问清原委要动身,又有人传他直接来朝谏殿。现在遥看跪在下面的身影,记忆里的少年抽条疯长,如今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只怕比他都高了。
再瞧他一身劲装,没了代表皇家的金玉长袍加身,只做平民打扮,却气质硬朗毫不逊色,即便一动不动跪在那里都隐隐透出沉稳,好像不管罚跪还是罚什么都难不倒他。
洛尘又看向更远处。
一袭大红锦衣侧跪于地,这姑娘今日又行出格事,想必在此等候发落。
洛尘心下恻然。还有什么好发落?她早得了天大荣耀,去受那最苦的罪过。
站了片刻,陆续有九卿从当值房过来,除今日告病的司财,七人同列殿外。
为首的司文给洛尘见礼,待得内宣,邀洛尘和同僚一起进了朝谏殿。
九卿执掌各方国事,同议只在每月初一十五大朝会上,这样把人叫全关门议事并不常见。
又过半个时辰里面才见叫,传太子觐见。
坐在殿上的嘉和帝见风宿恒进门,行礼、跪拜,礼仪规整,找不到一丝错处,心情很是复杂。
若活在民间,他必将这个儿子吊起来打,用掸子狠狠抽,你认不认错认不认错?还跑不跑跑不跑了?
可低头看,下面跪着的人早不是当年和他猛吵猛闹的意气少年。除了拦在殿外跪一跪给个下马威,真是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长子入了神宫,三子没了,除去这个,他还能把皇位传给谁?
太子消失的第一年,他一口气堵在胸口,天天和皇后吵,看看你生的好儿子。
太子消失的第二年,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半夜起的心思,又无数次按灭在太阳升起时大盛的金光里。他怎么可以昏头违背祖制?权当不孝子死外面了。
太子消失的第三年,是不是真死外面了?死了还是活着?神识没感应,那就是活着,可活着为何不回。
焦虑周而复始。
太子消失的第四年……他无暇他顾,因为皇后死了。
直到此刻,嘉和帝才惊觉自己没在做梦。
以为一辈子见不到的次子,正端端正正跪在殿中。
瞧身形陌生得很,再细看,长相又哪里陌生?
长子像娘,次子像爹,这竖子眉峰犀利,双目英气,若非长得像他,怎会如此契合自己心目中顶天立地一国之君的神武模样?
大神官轻咳,打破殿上沉寂,提醒久不开口的皇帝。嘉和帝微抬下巴,示意大神官直接问。
大神官对下面款款道:“殿下在外四年,可让陛下好生担心……”
嘉和帝轻咳。
大神官改口:“当年殿下一走了之,让皇后娘娘操碎了心,不知这几年,殿下去了哪里?”
风宿恒躬身一拜,朗声道:“回禀大神官,这些年孤沙漠走过,高山爬过,本想五湖四海看遍,可外间广阔,岂是几年走得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