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是一块平坦的巨岩,直直坠下的峭壁连着云海。日光西沉,金红色在云边消失的瞬间,好像是宇宙走到了尽头。
在这寂灭的一刻,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那声音念着一诗。
我在污泥中咒诅,
步履蹒跚,血流不止;
脚下,苍白的眼睛扭动,
血从破碎的胸膛涌出。
他这才惊觉,他并不是独自来到这里。他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人影模糊不清,他只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柔软的、炽热的触碰。
那嗓音是微凉的,如同洞穴中的泉水,却让他的身体灼烧起来,像短路后强电流爆的火花。
诗句还在继续:
透过雾蒙蒙的田野和遮蔽的日光,
绿色之海中,我看见灵魂在溺亡。
他尝试观察这个人的脸庞,但焦距拉得越近,形象越模糊,最终,人影消散在风中,如同一缕轻烟。
然后他就会醒来。
钟长诀缓缓睁眼,看到电子钟的屏幕。4点23分,又是这个时间。
他起身洗漱,完成体能训练,坐在书桌前,打开终端,投放到一米外的屏幕中。他调出桌面早已存在的几个文件,里面的内容看过无数遍了,每一遍都只是徒增疑虑。
根据梦中所见的植被,他查到了那座山——萨沃与克尼亚的分界线之一,罗拉米亚山脉。
问题是,在他的记忆中,他从未徒步登上过山顶。
他在梦中听到的诗是《战士的荣耀》,来自著名文学家戈齐。戈齐是克尼亚帝国时期的文豪,成名十年,创作了数十部诗集、小说、剧本,题材遍布古今中外,被称为中世纪文学的奠基石。
如焰火般短暂的创作巅峰期后,他在大清洗之战中疯,接着就销声匿迹。
钟长诀并不醉心于文学,也不熟知戈齐的作品,怎么会梦到这诗?
是谁告诉他的?
他翻开桌旁的诗集,书页松散,明显是被翻阅过多次了。诗是用古克尼亚语写成的,出版商同时附上了原文和翻译。
他看着诗作,脑中响起那人的声音。
透过雾蒙蒙的田野和遮蔽的日光,
绿色之海中,我看见灵魂在溺亡。
马车穿过尸山
载我回到故乡,
窒息的梦里,
每一次颠簸,都带出奄奄一息的呛溺。
梦醒,我站在故乡的高台之上,
带着无限的豪情,
向燃烧着荣耀的孩子们宣谕:
……
宣谕……
下面是诗作的最后一句,可每每读到此处,梦就醒了,他至今未听梦中人念完整诗。
他叹了口气,合上书。每一个字句都已经熟记于心了,却无法想起对方的身份。
从重伤醒来后,他的记忆就变成碎裂又粘起的镜片,处处都有突兀的缺口。医生说这是脑部手术的后遗症,但他总觉得,是某只手,摔碎了那块镜片。
他是战区的指挥官,有权限这么做的,只有寥寥几人。
他点开一个文档,带着照片的界面弹出来。在凌河见到名为“祁染”
的年轻人后,他让人调出了他的档案。钟长诀的视线从画中人挺拔的鼻梁滑落到下方的履历表,若有所思。
就是从那一面之后,梦开始出现。两者之间必有联系,可他无法抓住那条似有若无的线索。
一声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沉思。照片旁边弹出另一个窗口,是门廊摄像头的画面。他的传令官来了。
身姿笔挺的来人冲着摄像头敬礼:“将军,我们该启程去蓝港了。”
蓝港空占了一个港口的名称,其实是里兰郊外的一处避暑居所。由于都距离西线战区太远,开战后,联时常从官邸——夏厅——来到里兰,隐居在这个远离重要军事目标的庄园中。
车辆循着既定路线向前驶去,自动驾驶系统根据实时交通改变着度。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