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黑夜,虽有火把照明,此时祈军的追撵也有些磕磕碰碰,甚至有些马匹奔跑中被辽军抛弃的军车所绊,引得马上兵士一个倒栽葱,竟一时不能起的。便有人降低了速度,甚至缓步小心绕行。马仲源也减慢了马速,小心翼翼。赵瑞岚突然停了下来,我本来就跑得不快,也疑疑惑惑的赶紧跟到他身后,勒住了马。却看到暗夜中突如其来的刀光,仿佛一道闪电,劈掉了马仲源的脑袋。人头随着惯性,骨碌骨碌滚到一边,乱发披散。残断的颈上鲜血激喷而出,尸首慢慢慢慢从马上倒下,重重摔在地上,被万般嘈杂掩盖了闷响。数千骑兵却好像没有一个人看到这一幕,马蹄疾风般从尸身上踏过,竟像踏着一块破布。我只觉得漫天满地都是血红颜色,喉咙口里不知堵了什么,吐不出,咽不下,发不出声,只会空洞洞瞪大了眼,不可抑制的颤抖从指间起渐渐蔓延。后心被一只手牢牢托住,是赵瑞岚。他驱使照夜白紧紧贴着我的马,长长的伸过手来,看着我,却不发一言。&ldo;报将军!&rdo;有人高声说:&ldo;有都尉一人,贪图辽军财宝,现已被斩于马下!&rdo;赵瑞岚点点头:&ldo;依军法,应立裁,做得好。&rdo;那将领挥刀高呼:&ldo;将军阵前执法如山!我等应争先立功报国!!&rdo;众人立刻爆发出&ldo;杀呀,杀呀,&rdo;的怒吼,纵马狂奔,气势汹汹,铺天盖地。我却好像突然被抽掉了所有力气,无意识一夹马腹,恍恍惚惚、混混沌沌中也跟着他们跑。跑出不知道多远,才渐渐回神。明明恨马仲源恨得要死,此时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心里悲凉到极至。不可一世的王族亲信,赫赫扬扬的雄军将领,并非战死,却一夜之间变成了战场上被人踢来踏去的尸首。帝王爱将,肱骨重臣,富可敌国,名扬天下……原来这千千万万信誓旦旦,对天盟誓,亲口许诺,到头来还是抵不过那一把快刀。&ldo;有多少宦海茫茫吁可怕,那风波陡起天来大。单听得轿儿前唱道喧哗,可知那心儿里历乱如麻,到头来空倾轧。霎时间开美缺锦上添花,蓦地里被严参山头落马……&rdo;冰寒刺骨,连我,都觉得怕。一直撵,一直撵,辽军一路撤,一路被拦截,人数越打越少,大势已去。但除去投降、被擒、被杀、被踩踏而死或是在尸骸堆中奄奄一息的之外,仍是有数千散兵,北逃而去。首将萧腊剌,也没有抓到。赵瑞岚不肯停手,一路追去。我则半途折返,也不打招呼,一个人恹恹而回。一场血战,天色已经亮了,看见有祈军酣战之后,正在打扫战场。辽营已经成为灰烬,尸骸遍地,血迹斑斑,那河中也漂满了浮尸。我却仿佛麻木,视而不见,满脑子想的都是景言在哪里?!&ldo;景言……景言……&rdo;我嘶哑着嗓子喊。景言你在哪儿?!&ldo;景言!!&rdo;&ldo;景言!!&rdo;&ldo;景言……&rdo;我徒手扒开尸堆,只怕被压在最下面那血淋淋的一个是我那傻傻的景言。磕磕绊绊,一路寻来,满身鲜血淋漓,泪流满面,泣不成声。&ldo;景言!!&rdo;我无助哭喊:&ldo;景言你在哪儿?在哪儿?&rdo;突然有一双冰凉的手臂环绕肩膀,抱得死紧,有人颤抖着哽咽出声。我回头便赏他一记结结实实的大锅贴。&ldo;臭小子!!&rdo;我吼:&ldo;你要把我吓死?!&rdo;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他雪白的脸上全是血迹,佩剑卷了口,原本灰色的军服也被染成黑红。只楞楞睁着美丽的眼睛看我,终于懂了,泪珠滚滚,落在脸上仿佛鲜血滴下。终于忍不住,扑到怀里,只是比我还高半个头,只好搂着我的脖子号啕大哭,说:&ldo;小晏,对不起。&rdo;&ldo;对不起个屁!&rdo;我恨恨道。&ldo;对不起……&rdo;&ldo;走!回去!&rdo;&ldo;嗯……&rdo;……够了,战争就是战争。鲜血、死亡、阴谋、背叛。但景言没死,赵瑞岚没死,我没死,百里悠被我栓在祈营桌腿上也没死……我便心满意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