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裔不语,却抬头,遥遥望了颈子高挺的世子荇一眼。他笑道:&1dquo;臣问世子荇,您可信?”
荇的目光投向季裔,清澈的眼中带着一闪而过的恨意,却随即跪倒,对郑王诚恳道:&1dquo;儿臣不信四哥如此待我。”
芥冷冷笑了笑,满目期待地望向了郑王,郑王却平淡地挥了挥手道:&1dquo;无可采信。若他欲夺位,何必只杀荇?尔等何德何能还可活?只养子尔,不必怀此心。”
只是养子,何必怀此心。
郑王高高在上,嘲讽地瞧着季裔,季裔额上青筋全都暴了出来,最终在纱衫之下,握住了双手。
大公子伯清却出列道:&1dquo;焉知他不怀此心?正因酒后,才脱口而出如此真言,让人闻之惊心!我亦听说季裔暗中征兵之事。若需练兵,为何不通过五弟和父王?大昭王法,私自群聚练兵者,弃市!”
为何不通过五弟和父王?季裔唇齿干涩无力,淡淡笑了笑,却再一次低下了头。他在此国,虽衣食无忧,却从无尊严。
父、兄、弟,何人之亲?与他有何相干?
郑王又深深望了季裔一眼,冷淡道:&1dquo;杀之何必过急?若真谋反,永远不迟。”
朝臣哗然。众位公子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季裔,鄙视和看好戏的神情随之而来。
季裔跪倒磕头,掏出了骑兵团的玉符。
他觉得自己胸口的那一块肉又在溢出血,却晃晃荡荡,剩下了痛,而无法哭泣。
酒已经无法救治全身的冰冷,等到秋梨寻到他的时候,满园的纸花已摧残殆尽,连根拔起。
那些纸花把他埋了起来,他低着头,如同秋梨无数次在水中瞧见的自己自卑的模样。
&1dquo;公子?”秋梨细声细气地喊他,她为了寻他,在公子府中不断穿梭,跑得满头大汗。微胖的身躯在残花中显得益荒谬可笑,可季裔还是转过了身。
他转身瞧着他可笑的妻子,这如同他的红一般可笑的妻子。无人尊重的价值、无人看到的存在、无人爱惜的善良,可是,却鲜活地充斥在这个空旷的公子府中,让人窒息,让人绝望。
秋梨低声喊着&1dquo;公子”,可是季裔却痴痴怔怔地掉出了眼泪。
他一无所有,只剩下一个妻子。他不清楚自己费力筹谋是为了什么,可是,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果芥所说的谋反是真相,该有多好。
&1dquo;阿梨,若我谋反,你又如何?”他微笑踉跄着问妻子,不惧这满园的耳朵流言。
秋梨愣了愣,却瞬间对着季裔郑重跪倒,收敛裙裾,行了一礼,&1dquo;君当如何,妾当如何。君是乱臣,妾做贼子。”
季裔益放浪形骸。他用千金买坛酒的传闻响彻七商。第二日,郑王削了季裔的俸禄。四公子便到酒馆赊酒喝,小厮下人每每拉不回,秋梨每每背他回府。
他在妻子背后,大笑道&1dquo;驾”&1dquo;驾”,好似在骑着骏马驰骋,辱妻辱己,围观的郑人俱把四公子当成郑国最好笑的笑柄,名声响彻邻国齐、楚,成了宗室教育子孙的反面教材。
四月初十,郑王宫中政变。内城禁卫军三千余人围堵郑王宫。领千卫校尉拔刀啸道:&1dquo;奉吾主四公子旨,郑王不仁,践踏糙民,狼子野心,蠢蠢欲动,昭天子碍于兄弟情,迟迟不忍。然为君之臣,食君之俸,姓成之氏,定清君侧!”
宫中哗然。一千近臣侍卫负隅顽抗,也只克制半个时辰。眼见形势突变,宫中侍婢哭声震天,三更之钟鼓敲响了三声,从庆戎门外霎时冲进一万大军,原是世子荇带兵而来,瞬间把禁卫军团团围住。众人如久旱之木逢着甘霖,欢呼振奋起来。
荇命人活捉千卫校尉,大公子伯清下令,凡遇抵抗,格杀勿论。四更时,晨色熹微,千卫校尉拔剑自刎,血染玄旗,临死之时,长呼泪叹:&1dquo;吾有愧公子,有愧苍生!”
郑王身披黑袍,站在城楼之上,远远望着荇,黑夹杂白霜,散在肩上,甚至还未来得及梳起。
他淡道:&1dquo;吾儿甚蠢。”语气却带着说不出的悲伤和宠溺。
季裔被锁链擎住了骨头,传闻他力大无比,不用此法,恐怕逃脱。把他从睡梦中带走的是世子荇。
生这一切是在五更之时。
季裔睁开了双眼,看着荇,满身是汗,喃喃道:&1dquo;你来了。”
秋梨一夜未睡,她胖胖的手掌摸了摸季裔的额头,欣喜道:&1dquo;热退了。”
季裔热了一夜。荇怔了怔,却依旧挥了挥手,侍卫掏出了几乎生了锈迹的琵琶锁。平时无处可用此器。
锁链尖钩,寒锋煨血。琵琶锁刺入了季裔的皮骨,秋梨尖叫一声,颤抖着,手指蹿出一阵失控的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