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遇瞧在眼里,不再多言,便背着手走了。
离九月十八尚有两天,沈欣杨跑进了萏辛院。
“小少爷,老爷吩咐过,外人不得私闯萏辛院。若是被二夫人发现,小心遭责罚。”
燕喜想赶沈欣杨走。
沈欣杨偏偏坐下来,孩子气地嘟嘴道:“这是新认的妹妹的院子,我怎么是外人了?你这死丫头少嚼舌根,有谁会知道?”
一面说,一面拉了拉燕喜的辫子。燕喜吃痛,狠狠地打手过去,沈欣杨躲避不及,头上重重吃了一记。他不断地抚摸痛处,燕喜见他龇牙咧嘴状,扑哧笑出声。沈欣杨不曾恼,倒低低地笑。
休休亲自泡了杯茶,送到沈欣杨面前,也笑着道:“你不过大我几个月,我还真叫不出‘哥哥’二字。天际哥比我大多了,我小时候还管他叫‘四宝’,两年前才换称‘哥’呢。”
沈欣杨心生羡慕,叹道:“从小在一块儿玩真好,这叫青梅竹马。我怎么没这好福气?想听你叫声‘哥’,你又不叫。”
“做哥哥有什么好?人一下子长大了,变老了。”
燕喜插嘴说。
“我倒希望自己快点长大,离开父亲的管束,像个小鸟自由自在飞了。像现今这般最无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休休听完沈欣杨的牢骚,问道:“你一大早跑来,定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上次的事,被夫人知道了吧?”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沈欣杨神秘地眨眨眼,也不当燕喜是外人,直接说,“我仔仔细细打听过了,十几年前的用人杂工,死的死,嫁的嫁,还真没剩下的。福叔从小伺候老爷的,从他嘴里休想问出些什么。不过他的老婆柳妈也曾是府里的用人,听说还伺候过我娘。我把福叔家的地址都问来了,我们可以去找柳妈打听打听。”
“这太好了!”
休休不禁拍手,满心喜悦道。
沈欣杨从萏辛院出来,脸上还荡漾着开心的笑意。环夜蓥池才走了半圈,柳树下慢慢步出一个人。
父亲突然而至,沈欣杨一时呆愣在那里。他缓了缓神,垂眉恭声道:“父亲。”
沈不遇脸上蒙了一层阴霾,他不满地看着儿子,说话拖起了长音:“你最近功课不好好读,在忙些什么?”
沈欣杨心知瞒不过父亲,嚅嗫道:“休休她父母亲原是府里的,孩儿不过顺便帮她打听一下……”
话音未落,沈欣杨眼见着父亲的手高高扬起,当面挥下。只听啪的一声,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沈欣杨一闭眼,扑通跪在了青砖上。
“人都死了,还打听作甚?现如今休休是沈家的人,我才是她的父亲!我正千方百计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宰相府的千金,你偏偏搅乱我的好事!听着,你若是再管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小心我把你关起来,不许出门半步!”
沈欣杨从没见父亲发如此大的火,不免瑟缩害怕起来,抖着声音应道:“孩儿明白了。”
“回自己的院子,好好待着去!”
沈不遇训完儿子,想是还有公事要出门,甩袖走了。
沈欣杨这才站起身,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抚摸自己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算休休的父亲已死,帮她打听一下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父亲向来稳健豁达,发这么大的脾气,却是为何?”
九月十八那日,休休万万没有想到,萧灏会踏进宰相府大门。
沈不遇闻讯,整理衣冠去迎接。萧灏站在影壁前,连件披风都没披,穿堂风卷过檐角,拂动了他的锦袍。沈不遇不由得止住脚步,恍惚里一身绣莲花织锦宫裙的郑美人站在他面前,衣袂让风吹得飘飘欲飞。身边的梁帝侧首微低着头看她,轻声说着什么。郑美人似嗔非嗔地眯起眼,极甜地笑着。
“我来接休休。”
萧灏略带腼腆地说道。
举止言语像极他死去的母妃。
沈不遇挣脱恍惚,转眼间已堆上了满面的笑:“怎可劳驾四殿下?今日太仆卿大人做寿,微臣准备了薄礼,正要带休休动身呢!”
他不得不感叹,当初还担心郑美人独占眷宠,郑渭比他青云直上的机会大。可惜郑美人应了红颜薄命一说,美人一归西,郑渭的仕途便断了。虽是皇恩浩荡,封了个浣邑侯,哪有他沈不遇身居高位来得实在?萧灏长得纵是俊俏翩然,没权没势窝在浣邑,与落魄皇子有何不同?
明白人一眼便瞧出萧灏对休休有意。这可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不要太过于接近。
沈不遇心里打着算盘,表面还是殷勤地在前面引路,一直到了夜蓥池畔。他请萧灏稍待片刻,回身吩咐福叔唤休休去了。
休休已经梳妆完毕,立时小跑着出来。见萧灏独坐在水榭,望向荷风习习,便笑着打招呼:“四殿下可好?”
萧灏转头,眼光定在休休的脸上,灿烂地笑了:“一直等着这一天呢。眨眼十几天没见面了,沈大人不带你去,我也会来接你。”
休休不敢问那个伤者的近况,她料猜萧灏不知情。因为又可以见到熟人了,她的眼中就带了些兴奋的情绪:“刚来江陵,根本没想去凑那份热闹,我连上街都没呢。”
“要不我们约个日子,我带你去逛逛。”
萧灏却会错了意,马上殷勤道。
休休一时回答不上来。还不待她开口,那边沈不遇开始催了。两人随福叔一起到了府门外,沈不遇站在自己的马车旁,示意休休上去。
“坐我的吧。”
萧灏说道。
“不妨,太仆卿府离这儿不远,马上就到了。”
沈不遇搀了休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