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灏晶亮的眼睛望着休休的身影,逗懿真道:“原来你抢着开门,不是为了我。失望了吧?三哥有事要我先来,你要是等他,就在门口等好了。”
“你是怕我掺和其中,不方便和沈休休说话。”
懿真嘴上哼哼,倒真没走开的意思。
萧灏进了休休的屋子,休休上前行礼。萧灏忙免了,温和地笑问:“宫里不如沈府,不知你过不过得惯?”
休休不急不缓回道:“沈府也没过得惯,哪比得上住在老家?”
“孟俣县老家一定不错,真希望有一天我能有你作陪去那里走走。不过现在我们在皇宫,我少说也算是半个主人,希望我能陪你。”
萧灏直率地说道,言语里充满了真诚。
休休听出他话中深意,慌乱地转过身,坐在桌旁轻轻拨动香炉里的檀香。萧灏也坐下,早有宫婢奉上酽酽滚茶,清香满鼻。萧灏微呷了一口,脸上再次荡起笑意:“这个味道好。”
说完便发现休休满目复杂神色,凝视着袅袅檀烟出神,眼波轻飘飘地散开,对他的话似是未闻。萧灏原本也不是口舌伶俐的,观察休休的颜色,便知她满腹心事,便若无其事地将茶杯放下,道:“今日闲着,不如我带你四处逛逛?”
休休听了,像是急着逃避什么似的,爽快地应答:“好。”
两人出了院门,发现懿真站在原地翘首等待。萧灏开玩笑道:“懿真,要不要一起去?”
懿真白了萧灏一眼,没好气地催他们离开:“我才不想讨人厌呢,你们走吧。”
萧灏和休休对视,不禁笑了起来。
沿着青石步道往里面走,巡逻的宫中侍卫影影绰绰。今日天色极好,天气也解人意,荡漾着和煦晴暖,这样的天色让休休的心境澄明了许多。
萧灏一路指点,两人说笑着拐过几曲雕栏,看两边松柏森森,杏花开得艳艳,杨柳吐了新芽,掩着几处楼台亭阁。此地寂静无声,连宫女侍卫走动的影子也没有。
“这里是什么地方?”
休休好奇道。
萧灏平静地回答道:“以前我母妃住过的院子,后来这里就荒废了。”
休休一只脚已经迈进院子里,见屋门已加了锁,琐窗紧闭。因无人管理,地上杂草蔓藤丛生,一阵萧萧的风吹过,碎叶残花飘了一地。如此荒落景致,使人倍生幽怨悲凉之情。休休静静地看着,自语似的道:“你娘这么早离开你,太可惜了。如果尚在,你会是个受宠的皇子,也不至于去那么远的浣邑。”
“天命如此。”
萧灏摇摇头,“后宫佳丽无数,我娘真活到现在,日子也就如这般荒疏冷落。大哥有皇后和支持他的重臣,三哥有父皇,我夹在中间,并不见得好过。”
“你不是有郑大人吗?”
休休想起那个说话如洪钟的浣邑侯郑渭。
“可他不是亲生父亲。”
萧灏的声音低低的,仿佛透着怅然叹息。他不再言语,蹲下身,挽了袖子,很熟练地拔起荒草。
休休默默地望着他,那时,她多少有些了解他了。
她帮着将拔下的杂草放成一堆。萧灏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铲子,两人合力将草埋了。休休微仰起脸,像个孩子般笑了,语气极软:“我也是这样帮我爹干活的。”
一层暖色现在萧灏年轻的面颊上。恍惚间,他很想向她诉说衷肠,可心里千言万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攥住她的手,轻轻地拢住了她。
休休回到院子时,日色已经照到头顶,宫婢已经将午膳备好。
懿真依然站在门口,瞧见休休回来,一双眼睛没有情绪地动了动,连挤出一丝笑容的力气都没有了。
休休知道懿真等的人是谁。
这一日,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没出现。
宫内开设的教坊,教的都是些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时局纷乱的后梁,连梁帝的龙位都岌岌可危,但王公大臣家里的闺训还是缺少不了的。家家在女儿懂事起,便教以贞顺辞令、婉娩丝麻,到了十来岁早学得熟谙精通。
设立教坊,实则让皇子们可以近距离接触那些佳丽,做到心中有数,明年遴选皇子妃便简单了。因此,那些成年的皇子天天爱往教坊钻。来得最勤快的数大皇子萧韶,他又是最好脾气的,甚至有人作弄他,他也不生气反被逗得开怀。萧灏也来过多次,但他只是去休休的院子里,喝杯茶,聊上一个时辰便告辞。
当皇子妃是每个姑娘梦寐以求的事。她们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满园华光珠耀,天天莺声燕语,伴着剪剪秋水的明眸,连后宫里的白玉兰都耐不住地过早开了。
当然,嫁给三皇子萧岿是她们最大的愿望。三皇子受皇上专宠,又才高八斗能文能武,他会是储君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所以她们翘首期待,天天盼着三皇子能出现。
据说这段日子三皇子殿下公事繁忙,又加上不住在宫中,越想见到他,越是见不到踪影。
一晃便到了阳春三月。
院子里草花满地、五色纷披。空气如洗一般洁净,隐隐还有花香漫漾。远处风筝飘摇,和风吹送,更有说不尽的惬意。
休休觉得人活泛起来。
这日从教坊回来,懿真跟别人玩去了,院子里只剩下休休一个人。见天色晴好,休休将房门外的海棠搬到阳光下。正忙碌着,院门外有了动静。
只听内侍操着公鸡腔喊道:“蓉妃娘娘到!”
蓉妃款步而入,着广袖深襟的织锦宫服,云鬓高簇,一对青鸾的步摇簌簌抖动。她总是那么洁净而端庄,令休休不由得想起沈府夜蓥池那片青碧。她忙行礼跪下,道:“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迎迓,尚求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