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庆看看抱着师父衣服,靠在躺椅上眼睑低垂,没什么精神的宁晚心,蹙眉想了一会儿。宁晚心人就在院子里不至于出什么事,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常平宫的那位娘娘圣宠正眷,无故得罪没必要。
他可惜地放下栗子糕,拍拍手上的糕点屑,试探着把师父那件绛紫色的衣服抽出来盖在宁晚心身上。本迷糊着的宁晚心乍然惊醒,衣服重抓回来在怀里紧紧抱着,警惕的眼神看得咸庆乐不可支。
他来回几次,直把人逗得扁嘴要哭才堪堪罢手。
“睡吧睡吧,一件破衣裳,没人和你抢。”
咸庆跟不当值的几位宫人嘱咐几句,让他们看顾宁晚心,自己则出去瞧常平宫那位葫芦里卖什么药。
被叫过来看顾宁晚心的小宫女也有点困,倚着一边的门槛,看见宁晚心低垂着眉眼,一动不动坐着,漂亮得不像真人,跟仕女画似的,自己也忍不住打起瞌睡。
宁晚心隔一会儿就抬头看看太阳,她记得圆脸公公说,太阳落下夫君就回来了。
可是她等这么久,太阳还高高挂着,夫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她想得有些烦恼,没留意身侧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
各宫香料分配都有固定份额,最贵重的龙涎香进贡最少,历来只往福宁宫送,没人敢打这个主意,旁的大也都无甚所谓,只有名贵的沉水香是后宫嫔妃明争暗夺的对象。好像能从各宫沉水香的份例里,窥见圣心所在。
每年魏澜都会为这些事在各宫嫔妃间周旋。先帝那会儿是如此,现在,依旧没什么改变。今上的六宫粉黛可不比先皇的安分。
他之所以在内务府坐镇,就是怕卷进后宫佳丽们的明争暗斗,成了谁出头的椽子。他无心那些争风吃醋的花月之事,更没兴替人做嫁衣裳,就要保证他管辖的部分不出岔子。
正挨在案几旁闭目养神,想着打人的说辞,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出事了……”
魏澜倏然抬眸,露出一双毫无情绪的眼,吓得传话的小太监一个哆嗦。他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告知。
他不如咸庆公公和咸福公公那般,几乎从入宫起就跟在大人身边,却也住紧小院贴身伺候了一段日子,明白这位大人越生气,面上就越平静淡然。而大人现下这般波澜不惊,闻言更是轻笑出声的模样,显然是怒火中烧。
他把头垂得低低的,亦步亦趋跟在魏澜大人身后。
院落里站在最外面的就是咸庆。
咸庆满脸愧疚,见魏澜回来,张了张口,“师父……”
魏澜阴着脸一言不,扬手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
咸庆半边脸瞬间浮起五道红肿的指痕,他不敢躲也不敢叫疼,低声道:“往太医院叫了沈太医来,事先交代过,他不敢声张……”
宁晚心眼泪淌了满脸,听见熟悉的声音,终于抬眸,在一片朦胧中看清魏澜的样子。
“……夫君……”
她嘴里呢喃着,灵动的眼眸不安地眨动,泪珠仍在一颗一颗滚落,沾湿了刷子似的纤长眼睫,沿着白皙的脸颊往下淌。
魏澜脸色沉得更厉害,偏头冷然道:“让你们看顾姑娘,看顾到哪里去了?都是死的吗?!”
他眼眸微眯,气息冷冽,骇得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被咸庆交代照顾宁晚心的宫女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地上,膝盖跌在青石板上,出令人牙酸的一声闷响。
“大人饶命……是常平宫的安昭仪……说是咱们姑娘的旧识,来和姑娘叙叙旧……安昭仪是主子,她硬闯进来,奴婢们真的不敢拦啊……”
魏澜闭了闭眼,心里明白错不在他们,自己只是迁怒而已。
是他没料到,皇帝下令留宁晩心的命,居然还有人敢来钻空子。
“别哭了,眼泪也罢,要是鼻涕沾杂家衣服上,你离死……”
魏澜没能把后半句话说完,因为小傻子摇摇晃晃地扑过来,把他囫囵个儿抱住了。
别说鼻涕了,宁晚心在墙角窝了好一会儿,衣裳沾得尘土混着墙灰,一块儿蹭了魏澜满身。
魏澜,“……”
他揉揉额角,心道算了,不跟傻子一般见识。
宁晚心胳膊抬着,袖子往下滑了一些,露出一截小臂。
原本细腻的皓腕此时一片红肿,撸起袖子,小臂上也错落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红斑。
这个痕迹,魏澜不消多看,一眼便知是滚水烫伤。
能嗅到一股清香的药香,闻味道是好药,该是沈太医给的。
魏澜的脸色却没有好看多少。他越过院墙,遥遥望着常平宫的方向。
安昭仪么。圣宠正眷么。
宁晩心是傻,也本该死的,但现在她是他的人。
动了他的人,就得付出代价。
第4章贡香魏澜觉着差强人意,但是聊胜于无……
安昭仪小字岁禾,忠勤伯家庶出的小女儿,年岁上长宁晩心有二,两人确是旧识。
那时候忠勤伯府和忠义侯府相隔不过一道院墙,宁晩心与安岁禾年岁相仿,常玩在一处。正旦里簪蝴蝶,乞巧节放河灯,没人比她俩更要好。
后来先皇抬举宁家,圣恩浩荡,忠义侯府唯一的嫡女宁晩心特封郡主。安岁禾二八年华,入燕王府成为夫人安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