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心并未出声,她对上6检堂的目光,非但不行礼,反而嘲笑地对他做了个口型:废物。
6检堂端阳宫宴当晚闹了笑话这事早传得满京风雨,他自己也觉得当时身体里那股上涌的热气是酒后劲儿,宫宴膳食又是层层把关做出来的,并不曾怀疑有旁人做手脚。然而他丢了个大人却是实打实的,是以很忌讳旁人提起此事。
若是高门子弟说了也便罢了,家世相当,说的又是事实,母亲如今又做不得他的主,真闯祸怕是逃不过一顿家法。
可如今连个奴婢都敢笑话他,这是个甚么道理。
6检堂急火攻心,压根儿不理会那小太监,径直朝宁晚心走过去。
“一个宫女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个甚么东西了?!”
宁晚心见他怒气冲冲走近也并不急,仍然坐在藤椅上笑盈盈地打扇。
小太监劝不住6检堂,前头又是魏大人的偏院,只得跑出去找能主事的人来。
6检堂见她如此本心生疑惑,又见她着装不似寻常宫女,其实心中已生退意,然而宁晚心钓鱼儿一般,瞧出他想走,口中便不轻不重地刺上一句,正扎在6检堂心口。
“你这种孬种也敢调戏宫中舞姬?”
宁晚心轻笑,“怕不过是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为非作歹罢了。”
祸不及父母,宁晚心这话虽然实在,却着实过了。
6检堂再能忍,听了这话也要暴走,何况这本就是个一点就着的草包。
巴掌扇下来的时候,宁晚心连躲都没躲,反而迎上去,任一道响亮的耳光落在自己脸上,被打的头偏向一侧。
6检堂年纪轻轻让酒色掏空了身子底,可到底是个快及冠的男儿,使了狠力气的一巴掌落下来,她耳中嗡嗡作响。
宁晚心却没耽搁,身子往6检堂那边一倾,抓过他的手“刺啦”
一声扯裂了自己的外袍。
咸庆和小内监叫过来的人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一个是前事历历在目的6检堂,一个是吓得瑟瑟抖的痴女。6检堂百口莫辩,得知宁晚心是魏澜的对食,大声申辩自己并不知情。
宁晚心暗道一句蠢货。
宫里的女人说开了都是皇帝的女人,连皇帝的女人都敢动……不知情才是胆大包天呢。
“……他与晋国公府生……嫌隙,目前只能重用永安侯。”
宁晚心被强迫着昂的姿势有些辛苦,但她看着魏澜的眼睛,心里不自觉软了一块,并没有挣动,断断续续地说:“只有……永安侯亦与他龌龊,他那时……才真正无人可用。所以永安侯必须……折进去,6检堂是……最简单的突破口。”
魏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咬牙道:“所以你就为了这些,将自己置身险境?!”
“6检堂是个废物没错。可是你道他是甚么良善人?睚眦必报的小人,有甚么规矩可守?万一他真的强迫你呢?他一个身量长成的男子?到时你该如何?扳倒他比就你的安危更重要?”
宁晚心注视着他形状漂亮至极的眼眸,通红的眼尾让他瞧着有种奇异的美感,她费力地笑了笑,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很轻。
“可你又是我的谁?凭什么理会我?”
“你说什么?”
魏澜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松了手。
被钳制的下颚上力道骤然一松,宁晚心整个人朝下栽,她却没理会自己隐隐作痛的颈项,话音清晰,平静而从容:“我说,我的生死,和你没有干系。”
“若我死了,请大人务必冷静,亦无须替我报仇,只当世间,从无宁晚心此人。”
宁晚心不是负气,她也没有立场生魏澜的气。魏澜是为她好,她知道的。他想让她在身边过得更无拘束,更快乐一些,她也知晓的。
但是她不能,她的话再认真不过。今日6检堂慌乱之间出口的污言秽语里有一句话并未说错,更是给她提了个醒。
若是她注定要在刀尖上行走,她希望魏澜能够绕开她,走在平地上。
她是心悦魏澜不错,可她也想要他不受自己的负累,轻轻松松地做他的总管大人。
不连累魏澜,惟所愿耳。
魏澜虽对她的难过忧虑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却也尊重她的作为。然而他不能容忍宁晚心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算计,更不能容忍她瞒着自己还轻轻松松说一句无关你的事。
他紧紧盯住宁晚心的脸想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盛怒之下竟然弯唇笑了出来。
“宁晚心,误会过你一次,把你从大雨里抱回房中,过后杂家告诉自己,往后只要你说,杂家就信。”
宁晚心呼吸一滞。她想起那晚过后的清晨在床上醒来,魏澜早起身,坐在一旁刺她。那时候……那时候她以为是咸庆送自己回来,还暗自失落。可是……
宁晚心被6检堂扇耳光的时候都没有哭,这会儿眼眶却红了。
她不知道魏澜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明明气她欺瞒,却没人比他对她更温柔。
“既然你说不干我的事,我便也信。”
他转身行至门边,微微偏头说:“杂家如你的愿。”
他说着如她所愿,脸上的神情看不清,可暴怒的壳子下面,显然是伤了心的。
宁晚心的淡然终于裂开一道缝隙,她急切地想剖白自己说自己不是,可当她真的追上去攥住魏澜的手,反而不知该如何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