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又给了汉子两张饼,“去吧去吧,我等着喝你乔迁的喜酒。”
汉子嘿嘿一笑,提着罐子向护城河跑去。
阴嫚看着那人的背影,问了阿桃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思考我做事的深意?”
阿桃想了半天,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时间:“大概是……跟公主学习诗书的时候?”
“不。”
阴嫚摇了摇头,说道,“你是在吃喝不愁后,才去思考我一举一动下的深意。”
阿桃一愣。
阴嫚望向远方:“整日为生计发愁的人是没有时间去想除了生存以外的事情。就像贫瘠的土壤开不出娇艳的花朵,同样的,干瘪的躯壳养不出会思考的魂灵。”
阿桃语气复杂:“难道要一直愚昧无知下去?”
“不会。”
阴嫚斩钉截铁地否认,又用着温柔坚定的语气继续说,“你要相信土地总会有变得肥沃的时候,躯壳也总会有被血肉填满的一天。只是在那天到来之前,需要数代人的努力。”
阿桃顺着阴嫚的目光看去。只见阳光攀上树梢,那金色的光正一点点铺满了整条街道。
早秋天气多变,清晨让人瑟瑟发抖,但一到正午,又让人梦回盛夏。闷热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炽热的阳光拍在脸上,留下火辣辣的触感。
农人坐在田埂上,摘下草帽扇风,等着家里人来送饭。闲着无聊就三两个地凑在一起,聊一聊家长里短,唠一唠最近家里人给官府打短工赚了多少钱。
有个叼着狗尾巴草的年轻人看到一个妇人正对着荒地浇水。他猜对方应当是逃难来的富家女,不懂农史,于是好心提醒:“小女子你得先把你地里的草拔了才能种菜,要不然这些草会妨了你的菜哩!”
妇人头也不抬地回道:“拔不完。”
“拔草这种粗活就留给家里的父兄做就是了。”
皮肤黝黑的汉子:“女子可以去缝制冬衣,手脚麻利的话还能攒不少钱。村头王寡妇就赚了不少钱。”
“死了。不会缝衣服。”
这回答让气氛陷入尴尬,有人打岔:“说到缝衣服,我家那口子说用官府纺车方便是方便,但刚开始用的时候真不习惯。”
叼着狗尾巴草的年轻人连忙附和:“对对对,我也想说这个事。还有那个地窖,为什么非得在下去之前点把火?多浪费木头,我看隔壁老吴没点火就下去了,他也没事啊。”
“哦?”
妇人也来了兴趣,“有人偷偷下去了?”
“是啊,我看到好几个了。就像老王,老楚……”
那年轻人扒拉着手指头点名。
有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众人看去:“哎,你们看看那个是不是关都尉。”
转头看去,一个佝偻的身影从田野的尽头出现。他扶着腰,抬起一只手擦了擦汗,平复气息后,四处张望,看样子是在找人。
“老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东跑西颠的,真是辛苦了。”
年轻人咋舌。
中年人笑道:“老张乐意。你们是不知道,老张接到任命的时候,恨不得一跳八个高。”
众人笑了笑。
年轻人:“不过,咱们这里就老张最通农事了。找他是找对了。可公主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