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有太多疑问。琥珀的胸口抽痛着,她咬着唇儿,狠狠甩开了他的手,退后两步,扬声说道。“韩王跟皇上求情了,如今全国上下早已撤走了我的画像。就算至今都抓不住犯人,也不必拿我这个不懂事的丫头开涮吧,这样,不就显得你不近人情了么?”
他的执着,让她又爱又恨,爱的是,他一直找寻罪犯凶手,恨得是,他的偏执伤害了她。“地牢里的严刑逼供,我可不想尝第二回,睿王爷就此放过我一个小女子可好?”
她的嗓音突然放软了,仿佛在撒娇求情,眼底却是一道冷光,她竖起防备,无法看透她的心。“这就是你道歉的诚心?!”
她的嗓音很独特,柔软又带着三分稚嫩味道,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男人可以抵御她的娇媚,但轩辕睿听着,怒气非但没有消减,更是勃然大怒,低喝一声。琥珀沉默了,她冷冷地回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语气中失了笑意,变得清冷漠然。“冒充上官琥珀,冒充你的妻子这个小把戏,我已经玩够了,也玩腻了。”
把戏?!轩辕睿冷哼一声,清明眸子满是怒火,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冷了。琥珀眼眸一沉,察觉到他的情绪,却不曾说破,口吻依旧是慵懒散漫。“韩王责怪我不该太任性妄为,不过在睿王府被打的滋味也不太好受,就算扯平了吧,互不相欠。”
她却没提,那一箭。仿佛那不是真的发生过。“喔,对了,这些都是韩王派我送来的珍贵药材,上次我玩过火了,这些药材应该可以帮王妃恢复身子才对。别说是小产,快死的人也都可以救活了吧。”
琥珀当着轩辕睿的面,微笑着打开胸前的木盒子,装着是有钱也难买的百年人参和上等灵芝,这份礼物可是花了韩王大手笔。她说话的语气,太猖狂,也太尖酸。今日的她,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琥珀望着他别开视线的表情,那是彻底的嫌恶和讨厌,她却不让心酸浮上心口,说的冠冕堂皇。“如果有必要的话,韩王会把他手下最厉害的名医带过来,给王妃诊治一番,直到她的身子彻底痊愈罢了。”
“没必要。”
轩辕睿冷着脸,丢下这三个字,根本不看她一眼。“也对,王爷加把劲的话,我想再要个子嗣也轻而易举,不是吗?”
少女的娇笑声传出,像是清脆的银铃,很好听,却又刺耳。“你杀了人居然也笑得出来?”
一道指控,冷声送来,指控她杀了他的子嗣。他不用跟南烈羲一样施加折磨,他只是站在自己三步之外的距离,用陌生却又冷淡厌恶的目光看着她,然后指责她的冷血,她的残酷。一句话而已,一字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她的笑容艰难地僵持着,却不想被他轻视,却在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一瞬,他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拍落她手中的木盒,药材滚落一地,像是不值钱的玩意。他挥手太用力,也太愤怒,让她捧着木盒的双手,微微的发烫。“妖女!”
她笑了笑,抬脚跨过那药材木盒,平静越过他的身子,挺着脊梁走向前去。坐入轻轿之内,微微的颠簸,琥珀依靠在一旁,眼眸之内毫无光彩。又何必心痛呢?从一开始,他和自己看到的,就从来不是一回事,不是吗?琥珀回到韩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却一个人找了花园东面的秋千架,独自坐在秋千上,裙摆随风飘扬,露出秀美可爱的白色绣鞋。她垂着眼眸,眉头却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秋千架传出“吱吱呀呀”
的细小声响,随风摆动的弧度并不大,蓦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来人一把从背后推下没有察觉想的入神的琥珀,让她一个趔趄,几乎要倒下。“你的日子,过的可真滋润呐——”
拔尖的女子嗓音,带着不屑嫉妒,狠狠刺入琥珀的耳边。虞姬是不满,本想着来讽刺她,没想过却撞到她无忧无虑在花园内散心,让她这一口气这么消!“别惹我。”
琥珀拍了拍粉色衣裙上的尘土,神色从容不迫,默默转过身,抬起小脸。三个字,不多不少,已经凑成了一句威胁。虞姬却也是经历过市面的成熟女子,在青楼营生也需要花些手段心机,她哪里会惧怕这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她精致面容上尽是冷笑,见四下无人,更是生出大胆的念头。“王爷今天邀我进府,你还不明白么?”
虞姬一把推开琥珀,眸光犀利尖锐,笑意满是得意。“听说你服侍过王爷了,可见王爷多失望。”
琥珀冷眼看她,暗暗紧握拳头,面目漠然。“王爷吩咐我,今夜就要我带你去烟雨楼学习,放心,我会找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同调教你,保准让你不枉此行。”
虞姬涂着蔻丹的双手,轻轻覆上琥珀的肩膀,迎着她的眼眸,笑意傲然。琥珀眸光一灭,紧紧咬着唇,却是瞬间面色全无。她不闻不问,只是短暂地沉默着,目光定定地落在虞姬身后某一处,幽幽地呢喃。“我说过,不要来惹我吧。”
那一双浅棕色的眸子渐渐变深,宛如金色大海,扬起风浪。她望着那不远处牵着两匹巨大獒犬出行的饲养下人,这个时辰正是它们出来散步的时候,看来,虞姬来的真是不巧。“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居然不识抬举?”
虞姬挑起细长柳眉,脸色变得很差,实在不懂,这少女哪里来的死心塌地和毫无所谓?!只要琥珀害怕地离开王府,她就又可以拥有那个男人,难道她的威吓还不够可怖?!琥珀优雅地把玩着手中的银色发簪,突然扭开花心,银色细鞭甩下地面,“啪啪”
两声轻响,在空气中显得特别清晰。“怎么了?”
不远处传来下人慌乱的声音,这手中的两匹獒犬不知为何突然性情大发,挣脱了手中的细绳,猛地冲向前去。琥珀的嘴角,微微扬起,事情将会很有趣、很热闹,她有些迫不及待了。琥珀盯着那两条飞奔而来的獒犬,眼眸睁大,柳眉一扬。“不三不四,给我咬!”
虞姬的花容失色,尖叫连连,也不过是下一瞬的事。她也顾不得自己失态提着曳地长裙就奔跑,身后两只庞大犬类吠叫着跟在身后,直到把她追出了王府也不罢休,甚至好几回撕扯咬坏了虞姬的裙子,吓得虞姬一身冷汗。琥珀的嘴角,无声扬起,那笑容更显得漠然疏离。吹着一声口哨,她唤回獒犬,眼底的深沉,像是无底深渊。“做得好。”
她俯下身,轻轻安抚身边亢奋的獒犬,这一句话,很轻柔,像是说给它们听的,更像是在跟自己对话。“爷,不需要我出手吗?”
齐柬淡淡问了句。他身边的男人,正是刚从皇宫出来的南烈羲,他站在不远处的空旷阶梯之上,这里视角正好,前方的好戏看的清楚。他冷眼望着琥珀的身影,扬起手掌,齐柬点头,不再出声,也不阻拦。她是一场灭门血案的漏网之鱼,虽然看似年幼柔弱,或许从那一日开始,冷酷早成为她性格中的一环。她到底会生成何等模样的女子?他不禁也有些好奇了。……“姐姐你还好吧,你的腿这是怎么了……”
一位年轻的花娘忙着出来扶着一瘸一拐面色难看的虞姬,心里揣摩着怎么欢欢喜喜出了门,却是落得如此狼狈姿态。“不信么?我真的会这么做的,小贱人。”
虞姬转过头,喃喃自语着,看着远方,嘴角噙着那抹带着深意的微笑,只消一瞬,变得毒辣。黄昏,夜色将至。南烈羲懒懒伸长双臂,由着身前的少女替他更衣,他黑眸一闪,语气很平淡。“是你赶走了虞姬。”
“是我。”
琥珀解开他的黑色腰带,挂在手肘,继续褪下他的墨蓝色朝服,如今她服侍人也看起来像模像样。“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南烈羲脸色一变,无声冷笑,对她的举止嗤之以鼻。“王爷也准备舍弃琥珀了?”
她突然退后一步,脸色变得万分灰白。她的命运掌握在韩王手掌心,她无法抵抗,他要她死,他要她活,他要她不死不活,都是信手拈来,不是吗?更别说,她根本就看不透这个男人的心。他说要帮助她查明真相,他似乎知道幕后主使,他却又给她一份伪造名单,让她疲惫又无助。他到底在算计什么?“我不喜欢女人揣摩我的心思,就像——”
南烈羲的薄唇边,翻卷起一抹及其浅淡的笑容,显得邪气又迷人。他只是扫了琥珀一眼,就背转过身去,说的悠闲:“君王都容不下揣摩君心的臣子。”
这一番话,说的及其含蓄,却又藏着冰凉的深意。他的意思是,他日要舍弃她,也不必提前告知,因为她根本卑微的不值一提。“轩辕睿说了什么?”
他褪下白色里衣,沉下身子,俊挺的小麦色颀长身躯浸在温水浴桶之中,闭上眼眸,不冷不热地询问了一句。“他很生气……倒也没说什么。”
除了打翻那珍贵药材的激烈情绪让她记忆深刻之外,她还应该记得哪些?譬如,他骂自己,妖女?!琥珀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却只能默默垂下眼眸,将手中的白巾子沾湿了,替他擦拭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