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恬淡至极的光华,让她的身影,在南烈羲的眼底,默默变淡……仿佛,隐约呈现另一个姿态。他蓦地蹙眉,控制自己的情绪,眼眸一怔,窗边的人,又变成了琥珀。琥珀回转身时,眼底明显流露出一些意外的波动,毕竟今日比起以往,他是回来的有些早了。但很快,那只是一刻之间而已,她立刻深深欠了个身,神色平和。“哪里来的花?”
他的房间,从未出现这种花,他的性情古怪,不爱太过明艳的颜色。而琥珀带回来的这花儿,叫做迎春花,是街头巷尾,河边山野到处可见的,不值一钱,也不显得多特别多美丽的廉价花种,它们总是一丛丛绽放,如火如荼的金黄色,太过耀眼也充满迎接春天的热情,只是那热情,在南烈羲眼底,也显得庸俗不堪。他自顾自解开身上的盘扣,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不冷不热地问了句。“护城河边摘来的。”
琥珀看着他,眼波不闪,没有说谎。南烈羲眼神一顿,目光又落在那迎春花上,那种不顾世人眼光安静开放,热闹绽放一身火焰的勇气,像极了她。就是这种火焰,深深炽燃在她的心底。却让他痛恨,恨不得,一手熄灭。“我没有见着皇上。”
琥珀走近南烈羲的身边,取来宽大常服,等待他换下朝服之后,才轻轻说了句。“一般人,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见你。”
南烈羲利落披上外袍,眼神有些轻蔑和冷漠,也显得异样凉薄。琥珀垂下眉眼去,她什么话都不说,显得很安静。“爷,你订的东西来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齐柬的声音。门被推开来,齐柬领着两个丫鬟走进屋子,将物什搬到桌上,琥珀不经意回过头去,才发觉堆在圆桌上的,居然是——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套嫁裳和喜帕凤冠,还有一个精致的木盒。“出去。”
南烈羲一拂手,一眼都没看那鲜红色嫁衣,齐柬点头领会了主子的意思,才领着人出去,关上门。“穿给本王看看。”
他不带任何表情,语气也没有任何情绪,坐在一旁,下巴一点,一如既往的居高自傲和轻慢。琥珀慢慢走向那碎玉圆桌,伸出手去,柔嫩的指腹缓缓滑过那柔软精细的丝绸,那嫁衣很美丽,胸口是一片金红色刺绣,领口一圈是彩色的流苏,周身点缀着圆润蚕豆大的珍珠,一旁的绣鞋也是嫣红的颜色,绣图工工整整,安静地躺在嫁衣一旁。那凤冠是全金打造,周身的每一缕金丝线,细细的,软软的,再无点缀其他的珠宝,却是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琥珀的内心,仿佛藏着另一个自我,那个自我低喊一声,惊出她满身矛盾不安,所有的事情全数又涌入脑中。她想起了婚事、想起了南烈羲,娇小的身子再度往后一颤。多么美丽鲜艳的嫁衣,多么昂贵稀有的嫁衣,他不会在婚事上给她任何凉薄的难堪,只因他是个爱面子的男人,他怎么会闹得自己窘迫?!他可不想看到,有人失了他的颜面。她认命,安静地转过身,褪下身上的宫装,然后,换上那鲜红欲滴的柔软绸衣,徐徐挺直腰,面对着他。南烈羲打量着眼前的少女,邪妄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不怀好意的野兽,打量自己即将到手的稚嫩猎物。那红色嫁衣,贴在少女的曲线之上,纤细的腰,柔软蓬松日益明显的胸线,血脉喷张。少女的无邪面目,穿着鲜红的嫁衣,眉目清浅,更像是一种被操控的傀儡娃娃,天真,又冶艳。南烈羲的黑眸之内,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炽热光线,懒懒看着她,面无表情。“满意么?”
他问的不咸不淡,仿佛更是一种炫耀,他是一手遮天的王爷,还能让自己的正妃丢脸么?这身嫁衣,自然是上等的料子和手工,跟自己出嫁那日的相比,又上了一个层次。不过这一回,她却没有女子该有的半点雀跃和欢喜了。“嗯,很好看。”
琥珀言不由衷,木已成舟,她还会挑剔吗?她淡淡一笑,笑意却略带苦涩。“把盒子打开。”
他又下了命令,高高在上。琥珀微微抿唇,那桌上的木匣子精致十分,周边涂了金漆,深褐色的纹理显得古朴大气,琥珀也不是从未见过这等的盒子,心里有了几分明白,这里面是装了首饰物件。盒子被打开了,躺在其中红布之上的,却是一个全银打造的锁圈,那跟京城的少女项链不同,像极了寓意平安富贵的饰物,光滑的银色细圈,中央垂着一枚光亮的祥云锁片,上面缀着五六个雅致的细小圆滚滚铃铛,每次有个动静,都会传来清脆的响声。这富贵锁,精致的让人忍不住慨叹,完美的不见任何一个瑕疵,像是天降之物一般美妙绝伦。琥珀有些狐疑,她侧转过身子,眼底是满满的疑问。南烈羲眼眸一沉,径自起身,从她手里夺过那富贵锁,啪嗒一声,便往她的脖子上戴着。一阵凉意和沉重从琥珀纤细白皙的脖子上传来,她心口一惊,猝然盯着南烈羲看,这富贵锁虽然漂亮,不知为何,戴在她身上,却不让她喜欢。“你嫁入我南家,这是信物。”
他看穿她的心思,冷冷淡淡丢下这一句,俊美的面容上,却没有任何一丝温柔情绪。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她记得他养的两头獒犬脖子上,也有专门定制的项圈,那是为了束缚对方的自由而作。她每一个动作,都会伴随及其清雅的细碎声音,像是风儿吹动风铃的声响,在她耳边听来,却是万分刺耳。戴着这个东西,她无论走到哪儿,都引人注意。“工匠跟本王说,戴着这个,可能保你一世富贵——”
他的薄唇边,翻卷起一抹诡谲的笑容,像是说笑,这无端的一席话,却带给琥珀一种无名怒气。她却蹙眉,没有任何的喜悦笑容,那双眸子也变得灰暗幽沉,过分死寂。“王爷信这般无稽之谈?!”
他的用意绝不会那么单纯,琥珀扬起柳眉看他,胸口反复游走着复杂纠缠的情绪。南烈羲的黑墨眸子之内,蓦地有些波澜起伏,他的俊颜上,出现些许不悦,一把拉过她,微愠:“本王特意为你走了趟珠宝坊,这富贵锁虽然不是其中最贵的,却是跟你最配的……最配的?琥珀默念着这三个字,暗暗紧咬着下唇,面色清苍,为何她总觉得,他从未停止过,羞辱她,他为什么总是那么盛气凌人,不给人任何自尊和余地?!“怎么,本王亲自挑选的东西你不喜欢?”
他顿了顿,她的表情在眼底再清晰不过,他蓦地脸色一沉,猛地加大手中力道,握的她生疼。她吃痛,却是紧咬牙关,只是眼底闪耀着淡淡微光,可见他的力气,实在不小。他的霸道专制,从未改变。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或者——将来,他要你笑,你不能哭,他要你哭,你不能笑,他要你感恩戴德,你就不能毫无感激。他,就是这么一个男人。琥珀的眉头蹙着更深,这种被强迫戴上富贵锁非但没有带来任何温暖,相反,那贴着脖颈的银子,汲取了肌肤原本的体温,让她越来越冷。“王爷不必在我身上太花心思,更不用替我买任何信物。我既然说了,就会说到做到,王爷还怕我跑了么?!”
“你戴着,本王不让你取下,你就不能取下。”
他的威严冷酷,瞬间爆发,周遭的空气蓦地冷到极点,只因看到琥珀全然没有一分喜色的小脸。“你不能把我当成狗。”
琥珀不再低着头,蓦地仰起脸,脸色苍白如雪,满是愤恨。他的口气冷峭至极,嘴角上挑出的弧度也是冷酷残暴的,他冷笑着逼问。“狗?它们至少比你懂事,叫它们坐绝不站着,也不让本王操心烦忧。”
琥珀蓦地愣在原地。他不是没有说过伤人的话,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他的暴戾无情,只是这一刻,她还是觉得胸口疼的喘不过气来,就连呼吸,都好痛。“我是嫁给你,不是你豢养囚禁的玩具,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她神色空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惹我生气,那对你没好处。”
南烈羲一把攫住她的手臂,他的手修长有力,她细瘦的胳膊被他完全环住,有些疼,她挣扎了一下。那直接的威吓,却让人更加心寒。那阵疼已经过去,她低垂着眼,生硬地从他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她突然,觉得这个白银富贵锁变得好沉重!这无时不刻不提醒她:她就快成亲了,而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不是很好看么?”
他轻轻搂住她的腰,方才的怒气突然消失不见踪影,他变得过分和善温柔,像极了虚伪假面,长指划过她白皙脖颈,也顺势摆弄着那精致锁片。他说话的语气,好轻,好软,好暖,他的态度是对着自己拥有的玩具宠物,称赞又骄傲。那一刻,琥珀却突地觉得,他面对着自己,说话的柔情耐性和口吻方式,却像是——对别人说话。“为什么……”
被困在那类似温柔的怀抱之内,他的胸膛偎贴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让她居然暖的发疼。琥珀的眉眼之上,覆上淡淡哀伤,她低声呢喃,宛若迷失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