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今日都吃了喜酒,唇齿间留有余香,此刻缠绵交濡,立刻化为丝丝缕缕的甘醇爱意,或溢出嘴角,或吞咽入腹。
静谧的帐中盈满了清浅的酒香,并着潺潺水聲,愈发撩人心魂。
不知不觉间,那件单薄的绸制中单已经松散开来,绽露出一大片如雪的皮肤。
柳柒的小腹平坦如初,并无受孕的迹象,那道陈年旧疤横亘在肚脐之下,无论看多少次,云时卿的心都无法平静。
这时,迷醉的美人抓住了他的手,轻轻贴放在腹部,指节触正好在产子的疤痕上。
“孩子又在踢我了。”
语调颇有些委屈。
云时卿道:“柒郎腹中没有孩子,我们不生了。”
柳柒将信将疑地看向他,不过瞬息,眼角竟溢出一滴泪。
云时卿有些慌乱,忙俯身替他擦掉眼泪,“怎么了?”
柳柒一脚把人踹开,负气般侧身向里。
云时卿满头雾水,贴过去问道,“我是不是说错了话,娘子为何不高兴?”
“你果真只是逢场作戏,连孩子也不想要。”
柳柒淡声道,“既如此,待这个孽种出生后我就掐死他,免教他遭人欺辱,活得痛苦。”
云时卿呼吸一凛,抱紧他道:“好端端的,怎又提这事?以后不许喝这么多了,好事不提,尽想那些有的没的。”
本以为柳柒早将此事忘却,没想到经年已过,他竟在喝醉之后想起这句话。
云时卿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柔声说道,“我八岁那年入谷拜师与你相识,本以为有了个称心如意的玩伴儿,没想到你因家规束缚,小小年纪便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全然没有孩童应有的活泼心性。于是我就想尽办法招惹你,开心也好恼怒也罢,总归在你脸上瞧见了一些不同的情绪。
“后来少年初长成,柒郎渐渐入我梦。起先我并不知那是‘情’,直到辞别师父回到金陵,听了几支戏之后,我才晓得所思所梦为一人时,便是情爱的开端。
“再后来,我们一同进京赴考、一同登科高中、一同打马游街、一同入仕为官、一同……分道扬镳。
“柳逢说我与你决裂之后,你有几年没睡过安稳觉,终日抄写经文平心静气,安抚神绪。那你可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睁眼是你,闭眼是你,所见所闻是你,午夜梦回还是你。
“若实在难受得慌,我便去书房作画。然而每回提笔时脑子里要么空白,要么混乱,直到最后墨迹干涸,才发现画中之人是我的柒郎。
“其实当初我在云生结海楼里说的那句‘逢场作戏’不全然是假,因为……那是我对你的认知,毕竟当年你那么绝情,任由我在皇城司里承受酷刑,就算我们同生共死往返纳藏,也不过是因为你中了蛊,且每个月都需要我,所以才同我虚与委蛇。
“柒郎,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就通通忘掉罢,别再去想了。
“我爱你,从情窦初开到现在,我一直都爱着你。”
清居殿内落针可闻,似乎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与呼吸声。
等候许久都没得到回应,云时卿以为柳柒已经熟睡,便起身凑上前瞧了瞧,却见对方目光澄明,眼角还挂着些许泪渍。
云时卿不由失笑,复又躺了回去:“我真是蠢,居然对一个喝醉酒的人自言自语。”
然而下一瞬,柳柒转过身扑进他的怀里,道:“我都听见了。”
虽然听得模棱两可,但大致意思还是能够辨析清楚的。
下次绝不贪杯了……
云时卿笑道:“既然柒郎都听见了,以后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什么样的话?
柳柒全然记不得自己方才说过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点了点头:“嗯。”
云时卿又道:“我去唤人备热水,给你擦擦身子。”
柳柒收紧手臂,瓮声瓮气地道:“醒来再说罢,我头晕,你陪我睡会儿。”
云时卿无奈一笑:“好。”
崇宁四年,大夏入侵玉门关,两军交战数日,难决高下。
同年八月,顺平王云时卿主动请缨,率十五万邺军驰援玉门关,止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将强敌击退,甚至带兵杀出关外,一路过关斩将,直逼大夏国都兴庆府。
两国已有十年不曾交战,此前碍于萧千尘的威力迟迟没有动作,自从他被调往太原后,大夏就开始蠢蠢欲动,终于在这一年起了杀心。
谁料半路竟杀出个云时卿!
而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富贵王爷,战力丝毫不减当年,把大夏军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归根到底,他们还是忽略了大邺这些年的养精蓄锐,自打柳柒执政以后,各州府每年都要大规模募兵,并重新实施前朝的武举制度,提升武将之职权,逐步改善了崇文抑武的弊端。
眼见战火就要燃至兴庆府了,大夏皇帝李偬显当即派使臣前往邺军营地与顺平王和谈,云时卿给出的条件非常简单,要么向大邺称臣,要么国破。
大夏和大邺交战多年,实力不相上下,如今只因一次战略失误从而让邺军有了可乘之机,便要就此臣服他国,李偬显自是不肯答应。云时卿也懒得与他们周旋,于是下令攻城。
又交锋了月余,兴庆府横尸遍野,国都城门最终还是被邺军攻破,李偬显不想做亡国之君,在邺军杀进皇宫时跪地称臣了。
邺军凯旋已是寒冬,崇宁帝于南薰门外亲迎大军回朝。
汴京城被新雪覆盖,银装素裹,凛冽森寒,数万大军在护城河外停驻,止由几位将帅入城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