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溪今年整十九岁,周子渔才十八岁出头,年纪略小一些,人又单纯,确实不太懂这些情爱之事。
元溪不嫌事大地撺掇着周子渔去试探冯万龙,周子渔被他逗得满脸通红,伸手就要挠他的痒。
两人顿时闹作一团,把关于冯万龙的话题,暂时地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时,一阵清风吹来,几朵白色的小花飘下来,落在了元溪的肩头。
他抬起头来,只觉得一股浓郁的香气,一股脑地往鼻子里钻。
今年的春天格外暖和,私塾院子里那颗老槐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缀满了槐花,云似的、一串串挤挨着的槐花。
元溪站起身来,抱住槐树的树干,使劲摇了两下,星星点点的槐花便如雨般飘了下来,落了两人满头、满身。
周子渔也起来跟着元溪一块摇。
很快,雪白槐花就落了满地。
周围的孩子们也被这槐花雨吸引了过来,跑过来加入了他们的胡闹行径。
一朵槐花落到了元溪的手心里,元溪轻轻捏起它,放进了嘴里。
花瓣是清香的,花蒂处却爆开了一丝浓郁的甜蜜。
小时候,他倒是吃过做好的槐花蜜,这还是第一次吃鲜的槐花。
结得较低的槐花瞬间便被摘完了,他们又打起来上面树枝的主意。
这里面要数元溪最高,他努力踮起脚尖,使劲儿伸着手臂,却还是差了半寸,而狗娃的那根带钩子的竹竿上次放在了枇杷园,离私塾有很长一段距离,也没人愿意去取。
这时,元溪一回头,正好对上了严鹤仪那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急忙跑进屋里,头一歪伸到严鹤仪面前,嬉皮笑脸地道:“严先生,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严鹤仪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在暗自嘀咕道:看吧,没有我就是不行。
他身高足有七尺八寸(晋尺,1。91),又生得手长腿长,便如凛凛青松,高拔清峻,踮起脚来,轻易便能摘到上面的槐花。
严鹤仪尽力克制着心中的欢喜,给每个人都摘了一串槐花,递到周子渔手中时,还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尖,那神情仿佛在说「只有这样的身高才能配得上元溪」之类的话。
元溪一个接着一个地把槐花往嘴里塞,没心没肺地笑着。
——
散学之后,每个孩子都带了一大包槐花回家,严鹤仪也装了满满的一篮子。
因着槐花香气毫不吝啬的浸染,两人通身都散着一股清香。
晚上,严鹤仪在厨房做饭,元溪则接了严鹤仪给的任务,乖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择着槐花。
他仔细地择掉里面掺杂着的硬枝和槐树叶子,然后用井里的清水冲洗了几遍,盛在沥水的竹篮里。
晚饭好了,元溪端着饭碗随意扒了几口,又夹了几口菜,就放下了筷子,足足剩下小半碗饭。
严鹤仪把饭碗往他面前推了推,面无表情地道:“为何吃得这么少?从前你可都是从不剩饭的。”
元溪低头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眨巴着眼睛道:“槐花吃得太多,吃不下饭了。”
严鹤仪闻言嗤笑一声,轻声问道:“就这么喜欢吃槐花呀?”
元溪点了点头,然后悄悄瞥了严鹤仪一眼,在他念什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之类的诗之前,就脚底抹油溜了。
严鹤仪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盘子,拨了一些笋子和卤肉到元溪的碗里,用干净盘子盖住这个碗,放到了一边,然后继续吃自己的饭。
他估摸着,元溪吃了一肚子槐花,肯定消化得快,半夜若是饿了,起来热一下这碗里的菜就好了。
不过,白日里那个男子到底是谁,元溪那么单纯,可不能让人给拐跑了。
他胡乱地想着,周子渔的脸在他脑中逐渐扭曲,成了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样子,一顿饭下来,饭碗都险些被戳个口子。
吃完晚饭,严鹤仪把元溪洗好的槐花煮熟,剁了些肉馅进去,又加了五香粉、酱油、胡椒粉等调料,耐心地顺着一个方向搅匀至上劲,然后盖好盖子,放在了灶台上。
做完这些,他拿着木盆准备出来洗漱,一抬头就看见了元溪。
元溪正托着腮,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还一脸沉浸地笑着。
严鹤仪心道:这八成是在想白日里那个男子,我就知道,那人不像什么正人君子。
他微皱着眉头,静静地盯着元溪看了片刻,然后走到屋里,打开柜子拿出一个木盒来,放到了元溪面前。
元溪吃饱了没事干,坐在石凳上一个人神游,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严鹤仪那夜讲的仙女与七个孩子的故事。
他把严鹤仪带入成一身彩衣的仙女,幻想他叉着腰红着脸,跟天庭里那个偷吃蟠桃的猴子吵架的样子,越想越觉得有,不禁笑出了声。
元溪正沉浸着,就被严鹤仪这个从天而降的木盒子吓了一跳。
他仰起头,有些恍惚地问道:“哥哥,这是给我的吗?”
严鹤仪挺直了肩膀,声音有些冷冷的道:“对,给你的。”
元溪闻言,不禁粲然一笑,急忙打开了木盒。
只见一支细长的毛正躺在盒子里,下面还垫着一层黄色的绸布。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不住地摩挲着杆,由衷地赞叹道:“哥哥,这好生精致,是专门做给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