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但脚下厚厚的青苔使他趔趄了一下,没等他站稳,火焰突然猛地朝他扑了过来,不到一秒钟就把他完全吞没,然后迅速熄灭,巷子里顿时恢复昏暗,那个烧了一半的纸包骨碌碌地滚到了角落里。
爱丽丝看着凭空燃起的火焰,尖叫一声扔掉了手里的小玻璃瓶。
瓶子跌落到她脚边滚动了几圈,里面的液体一下子就流空了——但她无暇顾及,因为一个又高又瘦的黑影从火里跨了出来!
虽然无数次设想过这样的场景,但当真实看到的时候,爱丽丝还是既震惊又害怕,脑子里残存的一丝理智在告诉她自己,仪式魔法成功了。
居然成功了。
她成功了。
全身不住战栗的少女脑中一片空白,先前的所有心理预设都在极度恐怖中化为泡影,她甚至不敢抬头,只能僵硬地就着跪坐的姿势,低低地垂下了头,露出柔弱而纤细的后颈。
这是完全放弃抵抗的臣服姿态。
“你是何人?”
从火中走出的“人”
低声问道。
爱丽丝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又更深地把头低了下去。
“我叫爱丽丝。”
“为何召唤我?”
“我……恳求您借予我力量。”
爱丽丝是个果决的女孩,虽然这个声音明显属于男性,跟她召唤魔女的初衷南辕北辙,但她听说魔女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外貌,那么改变性别也许也不是难事。更何况她早已有了觉悟,虽然控制不住感到害怕,但无论召唤出来的是什么,她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人影没有出声,爱丽丝收回思绪,强打起勇气继续说:“我和妹妹被囚禁了起来,迎接我们的未来只有无尽的屈辱和折磨。我向黑暗和未知寻求协助,只要妹妹能得到安全和自由,我愿意供奉自己的一切寻求您的帮助,包括血肉的灵魂……恳求您。”
虽然她的胃里一片冰凉,全身僵硬得动弹不得,但良好的出身和教养还是令她成功把对话延续了下去。仪式产生的火焰已经熄灭,她感觉对方在黑暗中朝她靠近了一点,她感觉自己额头开始疼痛了起来,晕眩的感觉越来越——
“呼吸。”
那个声音提醒道。
爱丽丝楞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紧张得忘了喘气。
但更让她意外的事情还在后面。
“——爱丽丝小姐,其实你心里也清楚,这种半吊子的魔法阵是无法达成你的心愿的吧?”
查理蹲下身子,虽然身处黑暗之中,但他还是让自己尽可能平视这位一直无法停止颤抖的少女:“很遗憾,你召唤而来的只是一位无辜的路人。”
爱丽丝抬起头,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刚才的对话似乎已经把她仅存的力气耗尽了,让她一时之间无法发出声音。
被莫名其妙的魔火召唤而来的兔头店长四下里看了看,他和少女好像身处一个巨大的木头箱子里,四周空空荡荡,昏暗的光线能让他看到地上凌乱散落着一些石头(或许是盐的结晶),还在缓慢燃烧的鼠尾草和薄荷,还有形状奇怪的、不知道是蜥蜴还是壁虎的干尸。
一个即使没有被他踩乱也不成系统的召唤魔法,说不定连咒语也是东拼西凑而来,毫无效果。
这种乱七八糟的“魔法”
在民间其实并不少见,但绝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有什么效果就对了。说实在的,这个女孩一看就知道她对魔法一无所知,仪式和程序也错漏百出,居然还能把他从罗帕帕斯的小巷弄来,这才是叫人奇怪的事情呢。
“您……不是魔女?”
爱丽丝缓慢地消化了查理话里的意思,骤然被巨大的绝望笼罩住了:“可是您……”
长了个兔子脑袋。
看起来也不像人啊。
查理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只能遗憾地耸耸肩:“我可不是自愿变成这个样子的,这只是一个邪恶的诅咒。我很愿意在阳光下跟您详细讲述我的故事,但现在劳驾让一让,小姐。你不介意我把门打开吧?不好意思,我对箱子有点过敏……”
他摸到了一个类似门缝的东西,正要往外推开,爱丽丝猛地回过神来,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行![他们]也许正好在外面。”
查理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他也做不到面对一个惶恐少女的眼泪还能无动于衷。
“外面有什么人?”
他压低声音问。
“‘妈妈’的人。”
爱丽丝看着他,甚至没有对眼前的兔子脑袋表现出惊讶和恐惧,喃喃地说:“她绝不允许女孩逃走,我也并不是要逃走,只是想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召唤……”
查理及时制止了她。
“霍尔奇原则第二条:不论你想找谁,都不用轻易在魔法物品周围诵念它们的名。”
他沉声说:“信仰会使它们的名字与魔法波动产生共振,如果没有做好准备,交易就会变成献祭。”
爱丽丝茫然地看着他毛茸茸的、长耳朵还特别明显的脑袋轮廓,没有说话。
“向未知祈求的行为跟往油锅里倒水没什么区别,小姐,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爱丽丝的灵魂像是被他的疑问拉回了现实,她突然抽搐了一下,然后低声抽泣了起来。
正如同查理看到的,她对魔法一无所知,但她接受过系统教育,能够诵读一些艰涩的古文,所以才能勉强把咒语的音节对付下来,完成仪式。
换做三个月前,爱丽丝自己也绝不会预料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用这种荒谬的方式求助。她和妹妹莉莉是一个乡绅的女儿——不是最体面的贵族,但也算是生活富裕,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