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奚如才想明白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孽,要不是那个什么投票第一名,俞访云也不会被强加这一环节。这么一想,严大夫后腰的]酸痛登时更严重了,瘫到椅子上——方光明和孙其保不准,真想把俞豆蔻打造成这破医院的头牌,往来逢迎,真是他妈有眼光。
这天夕日融融,阖家团圆,严成松难得在家吃饭,严奚如在他旁边凳子拉了一半,又走远几步坐到斜对面,捂住后腰仍然觉得硌得慌。
“听说省医院肝胆科那主任到你们医院去了,还把人都带去了?”
严成松不动声色瞟来一眼,“那他们自己不就空了吗,谁做手术啊。”
“是,手底下的医生研究生博士都带来了,二十多个人。也不至于没人做手术,省医院外科的病床数是我们的两倍,这么大一医院。没了谁不能继续转啊。”
严奚如心里嘀咕,他爸怎么这点小事都掌握,看起来最近医疗行业普遍不景气,厅长都有时间回家来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严成松不知道儿子在心里编排自己,又问:“那他们依以来有没有影响到你们啊?你这个不知进退的脾气,能和他相处的好吗?能争的过吗。”
问都问了,关切也关切了,偏要拉一句训斥遮遮掩掩。末了又添一句,“你这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再不改掉,我看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副主任!”
严奚如倒是坦然,被骂习惯了早就不痛不痒:“爸,你这个顾盼自雄的土匪脾气,一辈子没改,不也当上了现在的位子。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家鼻孔朝天的脾气是遗传,能称帝称王的命也是遗传的,不用您太纠结。”
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严成松筷子朝桌上一拍,懒得和他说话了。
严奚如晚上在院里给俞访云打电话,手拨着几片丕蓝疏松的叶子,只等待了几秒就觉得焦灼。那边终于接通,口齿不清地咕哝一句:“怎么了?”
“刚才热了杯牛奶,突然很想你。”
俞访云愣了愣:“牛奶和我有什么关系?”
严奚如笑着搓下一撮叶子,想成那人柔软的梢,铺在自己膝上。
“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就是,我很想你。”
俞访云一愣,接着也忍不住轻声一笑,笑都沾上了奶气。听见那边有嘈杂的人声,严奚如手指顿了顿,想问他这么晚还在哪里,又觉得这样压迫感太重,一时僵住。
倒是对方主动和他说:“我在书店。”
“要买什么书?说不定我有。”
“不是买书……”
俞访云拿手机给收银员扫了扫二维码,才重对上耳朵,犹豫了下老实交代,“我来买字帖。”
“噗”
一下笑了出来。不知牛奶太热还是对面的声音太柔软,贴着胃壁,严奚如的心都要融化。这人怎么能这么可爱。
翌日清晨,严奚如一大早就瞧见严成松戴了副眼镜,坐在客厅里借了自己的电脑东按西按,键盘上每个键都摸一遍。他的秘书请假了,出差的报告还得自己修改。但严成松没改几个字就陷入了困境,这怎么改了一页还有一页,改了后面的前面的又变了。
这都是些什么工具,比他儿子还不讲道理。
严奚如观察了会儿,看不过去,放下手里的油条:“爸,我帮你吧。”
“我会的啊,是不是你电脑有问题。”
严成松摘了眼镜在旁边盯着,“诶不是哪能这么改啊,你别把我改过的都抹掉了!你会不会弄啊……算了你走开吧还给我,键盘给我,给我!就说你电脑不行吧……啊,这就好了?”
严奚如把屏幕转回给他:“好了。”
严成松面色不变:“哦,我就说可以的。”
沈枝在旁默默摇头,一看这就是亲生父子。
严成松的邮件了好几回都没成功,严奚如说:”
爸,你直接带我电脑去用就行。”
爸爸嘴上说“不要了,不要了”
,手却很诚实地提起电脑包就走了。
他推开家门,严奚如正好抬头,父亲的背影就落入眼中。比想象中佝偻了一些,步子也不如印象里沉稳。他一时望得出神,沈枝敲了敲他的玻璃杯:“你那颗丕蓝腌的怎么样了?”
严奚如笑开:“快了,还在努力,马上可以带来给您看了。”
沈枝见他脸上表情,春天的杜鹃都开进眼睛里,雀鸟叽叽喳喳地诉说欣悦……有这么喜欢吗,她这傻儿子。
还能多喜欢,喜欢到喝一口鱼汤就想到他,喜欢到热了杯牛奶也想端去给他,喜欢到院里花开了都要折一枝最好看的去送他。
可这样的喜欢,相较于俞访云给自己的,仍是迟到了好大一截。好在剩下的时间足够他去追赶这段差距。人生过至一半,他终于开始期待一点被平凡琐事充满的日子。
还不到七点,严奚如放下了豆浆也准备去医院,沈枝惊诧他上班这么积极,三更半夜见太阳的离谱。
“您没觉我最近都很积极嘛,恨不得睡在医院。”
严奚如套了外衣出门,今天院里有晚会,俞访云让他等着自己一起去。于是看云也特别白,天也特别蓝。
可现实当头一棒——“严主任,今天晚上是你的一线班。”
严奚如下巴都跌到地上:“我礼拜一刚值过?”
“不是哦,楼主任不是刚调来科室嘛,医生之间的分组也调整了,现在的值班是按组来排顺序的哦,您还没看到贴出来的值班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