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个极地科考项目,根本是为了寻找人鱼,陈竟想不出别的可能。
克拉肯的中文和母语者区别不大,他不可能没看过他爷的日记本子。
翌日,陈竟找了个留在本地读海洋大学的高中朋友,约他下午捎自己进校一趟。他搜了学校官网,克拉肯的学术讲座,下午五点结束。
昨日是商务宴,不算孩子放假回来的家宴,去问克拉肯,不知要几点回来,陈竟说晚上学校开网络会议,他姨一听,张罗着把家宴从晚上腾到了中午。
昨晚陈竟研究他爷的日记本子研究到凌晨四点,今早八点起床,不过比平常多睡俩小时;不放假,张盛读军校也不喝酒,昨夜喝得烂醉,今早起来脸还是白的;张盛他哥应酬到今日天明,赴家宴还是秘书扶着来的。
张报华更不必说了,岁数在这儿,一桌五个人,四个面如菜色,只有他姨笑吟吟地,问问陈竟学校这个,问问张盛学校那个,一桌男的没夹一口菜,不过汉东人好面子,一个个地都不吭声。
陈竟脑瓜子发涩,顺了口茶水,“叔,你还记不记得……我爸年轻时候出没出过海?”
张报华一听,呵呵笑说:“你爸刚毕业就分配到国家好单位去了,文化人!等辞职了出来,就和我一块儿合伙下海干厂子去了。你爸正儿八经城里人,不是村里打鱼出身,出海干啥?”
他姨宋立红说:“竟竟,咱家从前不就是做远洋船舶的么?你要问的是做渔民出海,你爸肯定没做过,但你要问的是上船剪彩,坐咱自家船出海看看,那哪儿能没有呀!”
陈竟问完,自个儿也觉得糊涂。
就算他爸也看过他爷的日记本子,可他爸确实是正儿八经的建国后大学生,总不会也信他爷的这套,要出海找人鱼去吧?可是……如果他爸也不信,怎么把他爷的日记本子传家宝似的留给他了?
而且,如果他爸真去找了,那他爸找着了吗?长生了吗?怎么早早地死了?
今日的家宴吃到最后,菜也没动几口,不过一家子人好不容易聚一回,唠唠家常也高兴。打酒店出来,陈竟推脱掉他叔要吩咐司机顺路送他的热心肠,打完招呼,叫了辆网约车奔海洋大学去了。
岁数大的张家爷俩还要回企业,宋立红与小儿子一同回家,张盛上车,扳着车门远远看一眼去找网约车的陈竟,小声问道:“妈,我陈叔当初究竟是怎么走的?”
宋立红压低声音,“自杀。”
她轻拍一下张盛,“你也不小了,管住嘴,别叫你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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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传说古已有之,且不论东西,远在国内外文化会晤之前——陈竟也不是没听说过,昨夜熬到天明,上网恶补,把能搜出的人鱼网页都点进去看了看,也没理出头绪。
托他爷的福,除了大,他爷可以说没有留下一个描述性词汇来记录人鱼。
国内典籍,从汉初的《山海经》到唐代的《太平广记》,都有类似人鱼概念的生物,不过无疑是把人鱼描述成了一种不具备种族文明,甚至面貌丑恶的野生动物。但如果说西洋文化……就更无从考证了,跟神话故事似的。
陈竟查了一晚上,正儿八经的神秘报道没查着,查着不少日本的人鱼故事。
不过日本的人鱼故事明显也有一个中国化到西洋化的发展过程,从前也说人鱼面貌丑恶、脾性迅烈,甚至还有渔民打死人鱼、引发海啸的怪谈,不过到现代化,人鱼形象就变得美丽,甚至色-情了。
另有上世纪苏联某某报纸报道,黑海海岸发现千年人鱼遗体诸如此类的报道,但认真一查,也查不到引用参考,可信度和维纳斯与人鱼打赌这样的西洋神话故事也区别不大,陈竟忙活一晚上,可以说一无所获。
陈竟来得早,在海洋大学图书馆等着,边等边查人鱼,心情说不出的郁郁。
捎他进校的哥们儿和他聊了半个点就分道扬镳了,不过临到饭点,顺路经过,好心请他一杯咖啡,低头一看,看见陈竟看的书:《我们为何这样迷恋人鱼?》
“哟,看来你上那学校压力挺大啊?看这书?”
陈竟脸色一言难尽,刚要把这书扔开,哥们儿一脸“我懂我懂都是兄弟”
,揽着他稍稍一坐,用压低气声说:“小美人鱼谁不喜欢?不过没事儿,小日本再多排两年核废水,小美人鱼上岸……说不定有生之年了啊!”
陈竟本就精神不济,还有人阴魂不散,一会在耳边说鱼头人身的美人鱼,一会说三头六臂的美人鱼,一会问半头足类算不算人鱼?恍惚之间,陈竟快要见到他爷。
等放了书,陈竟也用气声,玩笑似的说:“你怎么对人鱼这么了解?你海洋大学的,不会真有什么偷偷出海找人鱼或者私底里研究人鱼的项目吧?”
高中同学立时张大嘴,神色从“我开玩笑呢”
变成“不是吧你来真的?”
,说:“我操,要有这项目,这鸟学校不早上新闻了?还当什么末流985,他妈剑指c9了!”
他摸摸陈竟脑袋,“邪门儿,陈竟,你脑子没出问题吧?”
陈竟一阵头痛,自觉失言,一看时间,已五点多,连忙匆匆别了高中同学,照海洋大学官网公告说的,克拉肯开讲座的图书馆教室去了。
克拉肯的讲座课题,陈竟搜了搜,似乎挺冷门,又在暑假,只有留校生来,没成想有不少人。
还没过去,已远远看见停在门边的克拉肯。倒非他眼神好,而是克拉肯太高。
冷气很足,克拉肯穿一件漂白的亚麻衬衫,头发打理合宜,颈子似乎坠着一块老款怀表,不知是作旧,还是古董,比簇着他的老师与学生们高快一个头。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出现在陈竟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