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趴在桌上睡了一夜,醒来后,她缓缓坐起,揉了揉麻的胳膊。只见杨府的侍女捧了一碗汤进来,边放下边道:“宋姑娘,贺兰大人去衙门了,走之前特意让人给姑娘送来的。姑娘快喝了吧,解解酒。”
她茫然了一阵,才伸手接过那碗醒酒汤。
那侍女觑着她的神色,道:“贺兰大人想必是公务繁忙,今日不能带着姑娘,姑娘便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届时,还要请姑娘为我们杨大人美言几句呢。”
在杨府的下人看来,她是“贺兰珏”
的人,自然要可劲儿巴结。
她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听那侍女又道:“今日天气好,我们夫人今日要去碧云坊挑几件衣裳,来问姑娘要不要一起去?贺兰大人想必不能太早回来,也省得姑娘在府上憋闷。”
对方一番好意,宋然也闲来无事,自是应下。
那杨夫人姓温,竟是个与她同龄的姑娘,一问之下,也只比她大两个月。模样生得周正,性格也好,配那杨成万,倒让人有几分惋惜。马车之内,温氏拉着宋然的手聊了半路,二人性情相投,越聊越是投契,对方竟也为她可惜:“听妹妹言谈举止,应当也是书香门第。怎就……唉。”
她话不说完,宋然却明白她的意思。
贺兰珏名声在外,虽不如沈寒溪那般令人闻风丧胆,但也具有半斤八两的威慑力,据说用这个名字对付小儿夜啼,可以收获奇效。
在寻常人眼中,廷卫司是颇令人避讳的三个字。其他的衙门都要有上面的层层调令才可抓人,廷卫司却不同,只要穿着那身锦衣,便能当街将人诛杀。有人说廷卫司长于构陷和冤狱,可若说起冤狱,哪个衙门没有?便是那些言官,有时也只需要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便能杀人于无形。
但是,为何只有廷卫司如此受世人诟病?
很简单,权大,便令人忌惮。可是圣上需要的,便是这份忌惮。这也是当初成立廷卫司的初衷。
他要让天下人看到,他的手中有一把刀。一把杀人的刀。
宋然不答话,将话题引到她的身上:“夫人您蕙质兰心,杨大人又一表人才,真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温氏听罢却凉凉一笑:“神仙眷侣?呵。”
宋然不禁有些困惑,那杨成万身上虽有一些她看不惯的做派,但若论起来也堪得上年轻有为,所住的宅子也十分气派。但她的反应,好似对杨成万颇有不满。
温氏在她探询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家父也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才将我嫁给这样一个人做填房。”
眸中多出一抹无奈的自嘲,“只是这女子的婚事,又岂由得住自己呢。只愿来世不生在官宦人家,嫁一个普通人,有一处小院,有两亩薄田,慢慢地过小日子,比什么都好。”
宋然为她的这一番话心弦一动,看向她的眼光里也添了一些惺惺相惜来。一处小院,两亩薄田,过平凡而普通的日子——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温氏的这一番话,寻常难有机会开口,今日面对宋然这个外人,她反而没有那些顾忌。
宋然迟疑:“杨大人莫不是……待夫人不好?”
温氏却反问她:“听闻贺兰大人喜欢折磨囚犯,他可曾打过宋姑娘?”
宋然微顿,而后摇了摇头,又听她问:“那贺兰大人在房事方面,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宋然被她问得脸颊一烧,忙又摇了摇头。杨府中的人皆误会她与沈寒溪的关系,她又无法解释,忍得十分辛苦。
只见温氏的唇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真是羡慕姑娘,这世上有两种男人,一种便如贺兰大人,在外令人闻虎色变,却从不会亏待自己的女人。可是另一种男人,在外卑躬屈膝,回到家里,却处处都要做霸王。同这样的人过日子,每日都像是在上大刑。”
这番话她仿佛憋了许久,附至宋然耳畔,将杨成万那些房中的恶心癖好偷偷告诉她,听得宋然肩头不时颤上一颤。
宋然不曾嫁过人,冷不防听她说起那些骇人听闻的玩法,只觉得胃中翻腾,直犯恶心。
温氏说罢,又自内心叹了一句:“真羡慕姑娘你,能遇到贺兰大人这样的良人。”
听了她的遭遇,宋然面上不表露出来,脑中却一直在思量。待在绸缎庄挑完了衣服,坐至回府的马车上时,她突然开口:“姐姐若是当真不愿再同杨大人过下去,我倒有一个主意。”
温氏闻言一顿,忙问她:“什么主意?”
宋然缓缓道:“听姐姐所言,杨成万醉心权势,一心想往上爬,却一连九年都困在这经历的位子上,高不成低不就,颇为心急。昨日在接风宴上,他也数次向贺兰大人表露心迹,想让贺兰大人提携他一把,由此也可见他的心焦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