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陵安民风开放,可一个姑娘家,随意去一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府上,不免有伤风化,宋然按捺住心头的急切,道:“不知公子府上何处,若是方便,改日小女差人去取。先行拜谢了。”
他正要回答,便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进来,冲他唤了声:“公子。”
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了事由,他微微蹙了下眉,心道,这才刚刚清闲下来,便又有事忙了。他只得转向宋然,道:“姑娘还是将府上地址告知在下,待在下找到了戏本,差人送到府上去。”
宋然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便将地址告诉他,又向他谢了一次,目送他随那小厮离开。
她理了一下衣袖,感慨道:“今日可真是遇到好人了。”
六娘的重点却不在此处:“姑娘,适才那位公子生得可真好看。”
宋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的确是好看,诗经中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约莫便是他那副样子吧。
回到家中,钟伯已经做好了香喷喷的晚饭,宋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还没洗手便捡了双筷子,要去夹菜,可惜被钟伯抓了个正着,他肃容道:“少主。”
钟伯平日总是乐呵呵的,对她的要求也宽容,唯有在吃饭时才会立规矩。宋然无奈地笑了一下,乖乖去洗手了。哑巴见状跟上去,在她用手巾擦手时,从袖中摸出一个锦盒来,递给了她。
她将手巾放下,道:“这是何物?”
哑巴道:“打开便知道了。”
她好奇地打开,看到里面的物件,额角微微一跳。里面赫然是今日她看中的那根簪子。她不着急下定论,努力心平气和地问他:“怎么来的?”
他道:“买来的。”
她将信将疑:“可那个买走簪子的小姐,不像是会将东西转卖给别人的人。”
他面色自若,道:“不骗你,的确是买来的。”
那个饰铺的掌柜在将簪子装入锦盒时,以极快的手法将簪子换了一根,宋然看到的那根簪子的确是真品,可是到了锦盒中时,已经被换成了赝品,那买簪子的小姐不识货,因此并没有现。
也不知这掌柜的以这种手段诓骗了多少人。哑巴初听他报价钱时,便觉得异样,柳子安的手笔,不可能只值这个价钱。大概对方是怕报价太高,无人会买吧。可怜那花枝招展的小姐,还以为自己捡到了便宜。
于是,哑巴回到饰铺,戳穿那掌柜的手法,并以他今日定的价格买下了这枚玉簪。
宋然听了他的解释,这才展颜,道:“哑巴,做得好。”
见他迟疑着,仿佛还有话要说,眸中笑意一闪,朝他眨了眨眼睛,“你既送了我一样东西,那么我便也送你一样当作回礼吧。”
说着,将自己腰间装平安符的锦袋解下来,从里面摸出半枚玉佩。
那半枚玉佩,正是哑巴之前给她的。
她将他的手拿起来,把玉佩放到他的掌心,道:“物归原主,希望这半枚玉佩,早日有团圆之日。”
他的睫毛轻颤,将手心握紧,道:“多谢姑娘。”
夜色已深,宋然沐浴更衣,准备回房间读今日买来的戏本子。一推开房间的门,她便傻了眼。
只见桌前坐了个人,正握着她的戏本子读,桌上放了一盏纱笼灯,照在他白色的锦衣上。他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她揉了揉擦了个半干的头,朝他走近,脸上带着一抹怔忡的神色:“大人,你怎么来了?”
这是自杭州府回来以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近日一直忙碌,夏小秋也几乎见不到他。才半个月没见,她竟有一种多年未见的错觉。
沈寒溪淡淡问她:“小秋能来,本官就不能来吗?”
她望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撇了一下嘴:“夏大人也没这个时辰来啊。再说您是怎么进来的?没听到动静啊。”
又凑过去问他,“您不会是翻墙进来的吧?”
想想他翻墙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看到他的神色,忙恢复正经,恭维道:“连旺财都没有惊动,大人好功夫。”
说着,在他身边坐下了。他将手中戏本放下,不说话,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流淌在二人之间的气氛越微妙,宋然率先咳了一声,打破沉默:“听夏大人说,大人近日十分忙碌,整日都见不到人影。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找我了?”
他翻起一个茶杯,宋然眼疾手快地捞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下有一片乌青。看惯了他颐指气使的样子,今日见他露出掩饰不住的倦意,竟有些不习惯。
“立储的诏书下来之后,朝中微辞不少,二皇子才是圣上嫡亲的长子,今年刚将女儿嫁入二皇子府的通政使吴伯英便第一个不满。大皇子在坊间的口碑虽远胜二皇子,但他一心只求自保,极力远离政坛,低调得过分。去年娶了个侧妃,也只是个小小的五品郎中的女儿。只靠这一纸立储的诏书便入主东宫,短期内自是难以服众。”
宋然点了点头:“看来太子的监国之路,道阻且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