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十分喜欢陵安这座城,不过几日,她就现这里不光盛产鸭子和锦绣,还盛产游手好闲但有情有义的公子哥,和意气风但缺一根筋的少年郎。她遇到的每个人仿佛都有自己的故事,就连卖烤鸭的老伯,都会在遇到收保护费的流氓时,从屁股底下摸出一把刀,砍起人来别提多利索。还有巷子口卖小黄书的大龄书生,平日里眼神忧郁,对谁都唯唯诺诺,可是听说隔壁屠户打老婆的那一天,他抄起凳子就过去了,回来时,手里的凳子少了两个腿儿。
即使世道不好,这皇城根下的人们,仍旧活得生机勃勃。
这一日阳光明媚,她一个人在瓦廊街溜达,买了牛肉锅贴,又到食肆叫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为了走动方便,也为了防备那些随处可见的孟浪公子,她刻意着了男装。街头茶肆中,说书先生口沫横飞,正在讲几日前风十三独闯贵妃娘娘香闺,盗了圣上御赐宝贝的逸闻。
风十三以盗窃闻名江湖,曾经号称,天底下没有他偷不到的宝贝。
不过,此人一直以来都在川渝一带活动,偶尔也去中原晃晃,半年前江湖上有人放话,说他所盗宝物不过限于地方上的富户,没什么挑战性,若是能在守卫最严的皇城来去自如,才是真有本事。
此话放出去半年,风十三那边都没什么动静。
今年过年时,那放话人几乎快忘了这件事,却在除夕夜里,整个家都被搬空。此事没过多久,就有小道消息从宫中传来,圣上御赐给贵妃娘娘的凤头钗,失窃了。
江湖人纷纷表示,风十三当真是个闷头做大事的人,一致给予好评。
宋然一边听着说书人讲故事,一边埋头吃馄饨,忽听到小二哥的声音:“劳驾公子,能不能跟这位客官拼个桌?”
也没等她答应,就利索地将对面的条凳用抹布一抹,将来人引到座位上,麻利地斟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客官请入座,您先喝杯茶,热乎乎香喷喷的馄饨马上出锅!”
宋然还未抬头,那人已在她面前坐下。在看到他的模样之前,率先闻到一抹似兰似麝的香。并不是多么浓烈的香味,可是在浓浓的烟火气息中,又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如意楼风雅阁,礼部员外郎钱大人和承武王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承武王常年在沙场征战,性子急躁,在房中来回踱步:“沈寒溪还来不来?不知本王在等他吗!”
钱大人被他直呼沈寒溪名讳吓破了胆,忙起身劝道:“王爷息怒。”
确认无人进来,压低声音道,“在军中,或许无人敢让王爷久候,可是在这京城,生杀大权都在他沈大人的手上握着,只消随意编排个罪名,咱们的日子就不能好过……”
话未说完,承武王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倒是敢!”
钱大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混迹官场二十余载,早练就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纯熟技巧,见承武王当真怒,忙转了话锋:“对象是王爷,料他沈大人谱儿摆得再大,也不敢轻慢,想来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来来来,王爷先坐下喝杯热茶,大家都在朝为官,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承武王想到自己这一遭来见沈寒溪,是有件事要他帮忙,虽等得不耐至极,可是思及人在屋檐下的无奈,只好压了一肚子火,愤愤坐回席间。
刚坐回去,就间雕花纸门上映出男子的身影,钱大人精神一振,忙迎过去:“沈大人,可算来了!”
男子一袭银灰色的锦袍,绝非市井之人的穿戴,再看那派头举止,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之人。他将手上玉扳指脱下,捞起小二哥斟好的茶汤,可垂目看了一眼,又嫌弃似地放下了。
宋然觉得,他这样的人,适合在酒楼的雅间吃精致的料理,绝对不适合坐在街头吃馄饨。不过,或许这就是陵安城有魅力的地方。你永远也不知道会在哪个转角,碰见有什么特殊癖好的怪人。
意识到这般判断别人不妥,她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对面说书人正说到精彩处,观众纷纷叫好。
风十三是江湖有名的大盗,闯皇城偷宝贝的本事她信其有,但说书人在故事中添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演义,精彩度直线上升,可信度直线下降——她信其无。
刚有此想法,对面的男人便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她又抬目看了他一眼,一副眉若刀裁、棱角分明的好模样。只可惜气质有些阴冷,让人望而生畏。
她忍不住好奇问他:“你也觉得那位先生是在瞎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