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给了你几日,你就拿这么个东西来糊弄本官?”
她看着他将画纸揉成一团,朝自己扔过来,忙接到怀中:“大人息怒,民女实在是尽力了。”
“尽力?那你说说,你这画的是什么?”
宋然将那团画纸摊开,看了半晌,一时也说不出辩解的话来。她的正常水平便是如此,怕是只能乖乖伸出手来给他砍。
他却没有显出为难她的意思,懒懒行入内室。宋然正在想他不会是去找刀了吧,就听到他的声音传来:“本官要睡一觉,不许出声音,不许来回走动,不许乱动房间里的物件。”
宋然木然立了半晌,才劫后余生般地坐下,陷入沉思。沈寒溪这几日如此忙碌,宫中必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他这么忙,怕也无暇顾及她。
话说回来,廷卫司在追的人不是萧砚,那么真正的萧砚,又去了何处呢?
她的思绪飘远,又飘回来,望着手中的纸团,唇角微微泛起苦笑。她还有闲心替萧砚操心,自身都快难保了。据说沈寒溪的性情喜怒无常,待她的态度也模棱两可,她的小命,还能再拖延几日呢……
大约小半个时辰,沈寒溪就醒了。再出来时,他已经换上了蟒袍官衣。
宋然见他出来,立刻倒了一杯茶,捧到他面前。
他面无表情,接过去一饮而尽。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青釉的瓷杯,还挺好看的。见他饮完,宋然又及时将空杯接过,小心翼翼觑着他的神色:“大人您需要用膳吗,我去喊四喜进来?”
宋然在他霸道的目光的注视下,努力表现得得体又卑微。
“不必了,还要去大皇子府一趟,去晚了不好交代。”
宋然眸光微动。十五年前,当今圣上逼永睿帝退位,封他为太上皇,送他去南山行宫养老,第二年,永睿帝便病逝在南山行宫。永睿帝一生只娶过一名女子,这名女子,便是在去年年底过世的陈贵妃。陈贵妃原本是永睿帝的皇后,当今圣上即位后,她又成了后宫里的一名贵妃。
也就是说,当今圣上不但逼兄长让位,还夺了兄长的妻。
只是,陈贵妃与永睿帝伉俪情深,在得知永睿帝病死的消息后不久,也郁郁而终。
她曾听闻,圣上的许多妃子,都依稀有着同陈贵妃相似的眉眼。而如今最受宠爱的怡妃娘娘,便是同陈贵妃最像的一个。
沈寒溪口中的大皇子,是陈贵妃与永睿帝的嫡长子。
陈贵妃去后,当今圣上对他十分宽待,但是在所有皇子中,他却仍旧是最没有指望夺嫡的那一位——尽管他最年长,人品和才华最出众,却从来都不受朝臣的青睐,钟粹宫前,也常常门可罗雀。
陵安城最炙手可热的权臣,与门庭冷落的大皇子,又会有什么事情相商呢?
宋然敛去眸中疑惑,问他:“那您今晚回来吗?”
沈寒溪淡淡问她:“你是希望我回来,还是不回来?”
宋然对着他欲言又止。
他扫她一眼:“有话就说。”
她斟酌着语气,道:“有件事想跟大人商量,大人您还是让贺兰大人把我关回牢里吧。我在这里画了几天图,实在画不出什么名堂来,只能给大人添堵。再不然……您把我放了?”
沈寒溪轻轻哼笑一声,评价她:“可真会蹬鼻子上脸。”
她难掩失望,却不再作声了。见他立在那里没动,她抬头,道:“大人您不是要去大皇子府吗,您快去吧,别让大皇子等久了。”
他的眉梢挑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突然眼睛一眯,唤道:“来人。”
待四喜进来后,他又差遣她:“去跟着换身得体的衣服,左右你也画不出什么来了,今日便跟着我吧。”
很快,宋然便被四喜扮作廷卫司的随行人员,塞进了沈寒溪的马车内。一路上,她见沈寒溪好似没有说话的兴致,便也缄口不言,省得哪句话不对,触了这煞神的眉头。
此人性子变幻莫测,她虽未领教过,这二日却听四喜说过许多案例,在这样的人面前,言多必失,她还是安静地待着吧。
马车停下之后,他坐着没动,半晌,抬起眼皮:“要我下车请你吗?”
她自然不能让廷卫司的指挥使大人请她下车,听了这句提醒,连忙矮了身子,就要钻出去。动作做到一半,又听他在身后道:“怎么跟我出来,便怎么跟我回去,即便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也不要动什么心眼儿。明白吗?”
宋然忙道:“民女明白。”
他满意道:“下车吧。”
宋然钻出马车,落地后,又敬业地朝他递过去一只胳膊。
小臂上落下一个力道,等到黑色织锦的长靴落地,男子才松开她朝前走去。她慌忙与其他随行人员一样,默默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