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定决心似的道:“咱们去一趟廷卫司。虽然哑巴进了廷卫司,可也未必就是死路一条,他手中似有沈寒溪的把柄,说不定便是条活路,到底是一条性命,也不能全交给老天爷,我们去碰碰运气。”
这事儿她办了一半,心里总归挂念,与其一直在心头阴魂不散,不如去讨个明白。
不过说实话,她真不想再同沈寒溪打交道,这二日,她努力不去想那日马车内他唐突的举动,可越是不去想,那日的场景就越是时不时地在脑海中冒出来。她虽不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但到底对男女之间的事经历得少,从前对沈寒溪这三个字的恐惧,还是摸不着的,不可名状的的恐惧,如今,这三个字对她而言,已经具体到了每根头丝儿。
他的声音,他说话时的腔调,他身上的味道,他手上的温度……
钟伯见她没来由的晃神,不由唤道:“少主?”
她这才回神,抬手将披风的帽子仔细掩了掩,强装镇定道:“走吧。”
西陵安街一带,林立着刑部、廷卫司和翰林院等高等衙门,当然,其中最气派的还是廷卫司。寻常百姓对这里避之唯恐不及,苍蝇蚊子恨不得都要绕着飞,午时左右,却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廷卫司的大门前。
赶车的老仆从车上扶下一名女眷,脑袋埋在大大的风帽下,看不清模样。
守门的锦衣军士立刻上前:“大胆,这里是廷卫司,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女子的声音如微风拂面,让听的人心头一软:“民女想探视家眷,烦请大人通传。”
“廷卫司不允许探视,回去吧。”
“那民女便在此等着。你们把人带走了,总该有个判决。若是判了死刑,也总要有人替他收尸。”
她说完,也不纠缠,只是安静地立在那里。
这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那些锦衣郎与她僵持不下去,又不能真的对一个姑娘动粗,只得亮出刀来吓唬她:“姑娘若是不识好歹,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正在此时,有个声音自衙门内传来:“都给我退下,怎么跟宋姑娘说话的?宋姑娘,这么急要来为你的相好收尸啊?”
见到夏小秋,锦衣郎纷纷退后,唤道:“夏爷。”
夏小秋行过来,盯了宋然一眼,道:“行,看在姑娘你如此重情重义的份上,爷我今日就行行好,把人还给你。”
说着扬声唤道,“来呀,抬出来!”
宋然心下一沉。
眼见两名锦衣郎从门内抬出一个草席,粗暴地丢在地上。草席下露出一双脚,脚底已经溃烂。她双腿一软,被钟伯扶了一下,才重新站稳,朝草席走去。
夏小秋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只见她在草席前停下,蹲下身子。她将风帽摘下,目光在那双脚上流连了片刻,缓缓起身。
她望向夏小秋:“夏大人莫要拿死者开玩笑。”
夏小秋挑高眉头:“开什么玩笑?”
“这种溃烂程度,怎么也得往十天以上数了,哑巴可是前日才进的廷卫司。”
夏小秋啧了一声:“这就被你识破了,真扫兴。”
刚好有具尸体无人认领,要拉到乱坟岗去,本想借机吓吓她,谁知这么快就暴露了。
他挥手让人把草席卷了,丢到板车上拉走,对宋然道:“你也别开心的太早,你的相好早晚也要被抬出来。”
又遗憾道,“就是爷爷我还没与他分出胜负,有点可惜。这么着,我陪你去求求大人,你让大人将他落给我,总比在贺兰珏那里待着好。贺兰珏那个变态最喜欢折磨人,一点也不干脆。若是人在我手上,且不说有没有转寰的余地,起码我能给他个利索,保证他不受那些多余的罪。”
听夏小秋话里的意思,是想从贺兰珏手上把人抢过来。宋然不太明白他的意图,在场的那些锦衣郎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夏小秋这个人是有名的武痴,打遍廷卫司无敌手,遇到风十三才是棋逢对手,人在贺兰大人那里,定然不死即残,到时候他又要找谁切磋去?他表面上是为这姑娘出主意,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他自己。
宋然问他:“沈大人……在吗?”
“要不说你来得巧呢。走走走,我陪你进去求情,大人忙,一会儿又该走了。”
她顿了一下,才下定决心,随他进了衙门。
守门的锦衣郎忍不住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夏爷真是病急乱投医。”
“明知大人会生气,却还拿这姑娘当刀刃使,真不厚道。”
前方传来夏小秋的怒吼:“爷爷我可还没走远呢!”
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