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溪在人潮拥挤中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眼眉低垂,看着他胸前那片赤色的衣料,依然是回避和拒绝的姿态。
从严府出来时已近黄昏,走了一段路,湖上起了暮色,画舫中也有灯火亮起来了。她隐约觉得他的目光有些灼热,将她的一颗心也给搅乱了。
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更搅乱她心神的话,他却微微一笑,松开了她的手。
那一笑里,有几分自嘲,有几分清醒。
“本官知道,这样的话,宋姑娘不喜欢听,日后本官不会再说了。宋姑娘与本官终归不是一路人,再与本官同行,你看到的,也都会是今日这样的腌臜事。”
大约是因为他在高位待得久了,平日里言行举止虽漫不经心,气场却强横,所以说话时,也常常给人一种真假难辨的距离感,可是从他的这几句话里,宋然却听出了几分交心的意味。
他又重复了一遍今日已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宋姑娘,本官不开心,且时时都不开心,一日一日,活得很没意思。”
她眉心一动,抬眸道:“大人别这么说,怪让人难过的。”
他好整以暇:“宋姑娘也会为本官难过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但回答时,声音里却也没有虚伪和迟疑:“看到大人开心,我便也开心,看到大人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无关乎大人您是什么样的人,也无关乎大人您的行事作风我是否认可,如今我同大人在一起,便不想听到大人说,活着没意思。只要活着,总归是会有些有意思的事的。”
他为她的话微怔,而后释然一笑:“宋姑娘说得不错。同宋姑娘相比,本官自私多了。”
眸色深了深,道,“自私到见到中意的东西,便想要放在身边。宋姑娘于本官而言,原本是一个稀罕的玩物,想随时随地放在身边,随时随地都可以赏玩。”
宋然闻言不由得有些不满,自己努力开解他,谁知换来他这么一句,这位大人哪里有不开心的样子,大概又是在戏弄她吧。
又听他道:“但今日,本官厌了。宋姑娘不是一个物件,也不再合本官的心意了。”
他这么说着,修长漂亮的五指却落到她的脸侧,为她理了理凌乱的鬓,“返京之后,宋姑娘与本官,大抵是不会再见面了。
宋然彻底愣在那里。
沈寒溪的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违心。
他又怎么会厌了呢,她像是一道月光,照进他不堪的生活里,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她能永远地留下。可是当他想尽办法,试图将她拉进自己的生活里时,他却突然生厌了。对他自己生厌了。
这样纯粹的一个人,这样纯粹的一颗心。他沈寒溪配吗?
他的手指擦过她的耳畔,惹她心尖轻颤。
宋然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他将她当成物件,而且说厌就厌了,她本来应该生气。可转念想想,这不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吗,既然求之不得,胸口又为什么像是堵着什么,有些生气,有些难过。
她实则没有资格生气,也没有资格难过,是她一直拒他在门外,连一丝机会也没给他。
可是他既然厌了,又这么撩她做什么?
她突然想知道,此时的他是什么样的表情,于是抬起手来,落到他的面具上。不知他是没来得及制止,还是没想制止,任她将面具取了下来。
本以为会看到一张冰冷严峻的面孔,谁料,那面具底下的眉目却不带丝毫冷意,狭长而深邃的眼睛里,只有一片广袤的寂静。此时的西子湖,月上波平,灯火在暮色中摇曳。他的眼中似也有点点星火,但很快被一丝笑意给占据了。
他笑意温淡地问她:“宋姑娘,日后见不到本官,你可会伤心?”
“大人的意思,是……”
她话到一半,他突然俯下头,将她的口给封住了。
她起先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他从她唇上离开,再次覆上去,她的呼吸才跟着重了起来。他的动作原本带着侵略的意味,察觉到她的惊骇和僵硬,才放缓力道,却依然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的手扶着她的脑袋,慢慢地将这个吻加深。
宋然只觉得有道烟光在灵台炸开,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强烈,她好似不再是她自己,也有些分不清,是窒息的感觉多一些,还是眩晕的感觉多一些。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眼睛闭起来的。那时的她神智不大清醒,竟忘了将他推开。
他在动情之前,恋恋不舍地从她唇上离开,并不说话,任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鼻息之间,眯起眼睛,道:“宋姑娘不躲,便不要怪本官占你便宜。”
她此时才如梦初醒,心里虽然喧嚣,却强装镇定,道:“大人您总是有理。”
他微微勾唇,从她身畔离开,又恢复了一惯的神态:“天也不早了,回吧。”
他神色如常,仿佛适才那个吻,真的只是简单地占了她一下便宜。
宋然沉默着跟上去。走到中途,昨日崴了的脚又开始隐隐作痛。
沈寒溪见她慢下来,又一脸苦相,便停下问她:“脚疼?”
她道:“不妨事,找个地方歇会儿,缓一缓便好了。”
沈寒溪环顾四下,哪里有地方给她歇,轻轻道了句“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