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时的样子,分明就像是一个乞丐婆子,一个戴着面纱的乞丐婆子。
我忍住心间酸涩,微微掀开面纱只露出一张嘴将水喝下,对着这卖包子的男子感激道:“谢,谢谢。”
而后我对着男子施了一礼才走开。
其实我此时并不是很饿,但我依旧把两个热乎乎的包子小口小口地吃掉,因为我知道,我必得有力气,才能逃出生天。
当我到了柳寄生的府邸时,已是暮色四临。我叩响了门环,门开后,一个守门的小厮只露出了一张脸看了看我骂骂咧咧道:“你一个乞丐婆子在这里做甚?”
我恳切道:“我找你们家大爷,烦请小哥为我通报一声。”
小厮哼了一声,手依旧放在门上,没好气道:“我们家大爷哪里认得你这么个乞丐婆子!要唬人也不看看地方!这可是举人府!”
话音刚落,复将门关上。
我心急,又加了些气力,使劲儿地扣门环,那门环和们相撞击的声音直刺激着我的耳朵,疲惫愈来愈盛。但我不敢就此放松,不敢松一口气。
小厮复又不耐烦地将门打开,将头探出来,说:“该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敲什么敲!!”
门又关上了。我不死心,或者说我别无选择,只得继续敲门,然后小厮将门开了正要开骂时,我听见里边儿另外一个小厮说,这乞丐婆子估计是看咱们举人府上有钱,前来要钱的,见她可怜,就给她几个铜板吧。”
然后随着关门声响起的,还有几个铜板被丢出来落在石阶上清脆的响声。而后均安静地落在地上,其凄苦孤零就想现在的我一般,无处可去。
我心下悲苦,急欲放声大哭,但我依旧忍住了。
我复又敲门,这次,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被扔出来的,是一块儿碎银子。此时我才认命地知晓,今日,我在此是没有结果的了。我无奈,只得转过墙角,寻了处有绿荫遮蔽不大能被人见的地方歇息。
秋天的地上冰冷冰冷的,在我席地坐下时寒气透过衣物侵袭进了我的体内。我本穿的不多,又脱了一件,此时的光景甚是难熬。我抱膝环坐,欲使身体暖和一些,奈何无论如何寒气依旧侵袭着我,没有一丝儿的暖和。
我要在这里坐一夜。等待早上柳寄生出门时好叫住他。这一日的夜里过得十分漫长。虽然伴着秋蝉的鸣叫声,伴着自然中的花草树木,我却无法再如以往那般觉得有闲情逸致,取而代之的,是对明日的忐忑,对我未知的命运的忐忑。我无从知晓,今夜后我是死是活,甚至无从知晓,这时间还有谁关心我的死活。
这时间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没了我,这世间的一切物事照旧。甚至很多人,不管好的还是坏的,依然过着安逸的生活。
没有的,只是我,没有人关心死活的我。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撒下来时,秋蝉、蟋蟀等的鸣唱犹自在我耳边响起,像是为我这一生所经历的事情而唱的惋惜之歌,又像是为我未知的将来而唱的一曲挽歌。
是的,挽歌。
也许明日之后,这时间就不再有我了。而我的离去,不关乎任何人任何事,只是死了一个走投无路的姑娘家而已。这个姑娘家曾不知廉耻地和人私奔过,曾骗过许多人的钱财,曾被人鸩害,曾被人骗。
有一句话说得极好。杀人者恒被杀,骗人者恒被骗。
不结善因,不得善果。
我现下就是这几句话的践行者。
我不知晓这一夜是怎么过去的,也不知晓这一夜间那些贼们在哪里找过我,更不知晓找不到我他们会做什么事,只知道,若是被找到,我就再没有活路了。
当天光蒙蒙亮时,我从寒冷中醒将过来。这时太阳还不曾出来,草木的枝叶上凝结着纯净儿圆润的露珠。就如同人的眼眸中所含的泪水。
我自嘲地想,也许这就是这些草木的多情之处吧?只为了和它们有过一夜相伴的我而哭泣,只为了我也不算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了。
然而事实上,我清楚明白地知晓,这只是秋日里惯常的景致罢了。但凡是晴天,早晨大都是有露珠的。
我不敢擦脸,亦不敢整理我湿润的头发,只是整了整衣衫,走出这被遮掩着的地方,再转过一个弯,复又站在了柳寄生的府邸外。
我罔顾因为昨夜的寒凉而发昏的头,罔顾身上愈演愈盛的热浪开始灼人,只是强自撑着。因为我要等,我要睁大我的眼睛,等柳寄生出来,等他出来后,求他救我。
在他毒害我之后,作为他曾经的新欢,现在的旧爱,求他救我。
这也许,就是我唯一的活路了。
☆、险遭遣出
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当晨曦微微地照在我的身上时,我全身都已经酸痛得麻木了。是的,麻木。也许我的眼睛会间或一眨、间或一轮,以驱散越来越模糊的物景,这时候,若是有人看见,只有眨眼或者轮眼的一瞬,才能叫他们觉着我是活着的。
时辰被无限制地拉长,当我终于快晕过去时,我看到柳寄生家宅子的大门开了,可是出来的,却是息夫家的人,我惊恐地睁大了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天要亡我!
又过了些时候,我感觉不到什么了,只听见有人在对我说:“你可还好?”
我茫然地眨眼,看到的人正是柳寄生。他目光透过清凉的晨光落在我的颈间,我低头看时,才知晓,那是一个玉玲珑。
玉身流转着莹润的微光,丝丝暖意明显地抵不过夜凉晨寒。正是西陵鹤送把我的那只玉玲珑,此前不曾找到过。不曾想,却在此时出现,我却不记得我有带着它。
我点头,僵硬道:“我还好。略略地还能走动。”
然后柳寄生谈了口气,说:“跟我进去罢!”
说完便做出请的姿态。
我木然地向前走,一步一步一个个无形的脚印走在我的心上,沉重了此时的无助。当我终于走进柳宅,穿过长廊,步入二门,直抵内院时,我已不大能在意这府中的小厮丫鬟们看着我时或鄙夷或疑惑的目光。
终于,柳寄生带着我进了正房,对着他的浑家梅氏说:“这是息夫家的小姐,遭了些难,你看着怎么安排着助她一助罢。”
后面的话我却不大能听见了,因为我已极不争气地晕将过去。我再次醒来之时,是在一个大木桶里,热水中的暖意将我体内的冰寒驱散。有两个丫鬟在给我洗澡,她们两个见我醒了,都面露喜色。一个鸭蛋脸面丫鬟道:“可是醒了。你生得真好看,眼角的这只蝴蝶像是要飞起来一般。”
一个圆润些的点头,往桶里又加了些热水:“可不是!将才就那般直挺挺地倒将下去,可把我吓惨了。”
我的头依旧晕晕沉沉的,也没甚力气说话,只是望她们两个笑了笑便不做声。洗完澡后她们又是给我擦身上的水珠子又是给我换衣服又是给我擦头发,当这些个事都料理好了时,我才被送到软和的床上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