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尼姑道:“我今年九岁,自我记事儿起就在这里了。”
我见她可怜见的,又问她:“今日天阴沉沉的,冷得紧,如何就只穿了件夹的?你不冷么?”
那小尼姑摇头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怯生生的看我我一眼:“不甚冷呢!”
我摇头,哪有不冷的呢?适才迎将出来的那些秃子们虽说都是穿的缁衣,却都是厚厚的棉袄,哪里像这小尼姑这般单薄?且我看着小尼姑手上长着冻疮,手上犹自通红,想必是才从冷水里拿将出来。这般看来,这小尼姑在庵中的日子破不好过,穿不暖也就罢了,还要被别的尼姑派去做这做那的。且看她面黄肌瘦的模样,指不定连吃都是吃不饱的。
带青黛和苏叶复又将原本庵中人打扫好的厢房又拾掇了一拾掇,我才在一张搭了半新弹墨椅袱的椅子上,这椅袱是我吩咐苏叶和青黛从自家带把过来的。
我对这小尼姑和颜悦色道:“你也坐下,和我说说话如何?”
小尼姑皱眉踟蹰,我看出了她有愿意坐下的意思,只是顾虑着什么。我继续道:“你放心,她们若是说你说是我叫你留下伺候,她们便没甚可说道的了。”
小尼姑闻言这才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苏叶再三的拉她坐搭了椅袱的椅子,她只是坚辞不受:“多谢小姐爱怜,只是我身上脏,没得弄脏了它。”
我见她这般,也不再坚持,而是微微笑着转开话儿来:“可冷也不冷?将手炉去暖暖手罢!”
说着我便叫苏叶将一个手炉把来给她。
小尼姑摆手道:“小姐不必客气。这会子暖了,待会儿便禁不住冷了。”
她分明还要比我小两岁,日子却过得如斯艰难,我心中酸涩得叫我难以说出话来。我笑道:“不妨事,我送把你呢!”
小尼姑笑道:“多谢小姐。只是我并没有空闲暖手,且这东西到了我的手里也不大能留得住,反倒浪费了小姐一番心意。”
我点头作罢,叫青黛将临行时带的些我喜欢吃的零嘴儿拿将出来,我们四个一道儿吃着做耍子。
我轻轻地咬了口手中的蜜饯,道:“你叫甚名字?”
小尼姑道:“我原先的俗名儿唤作喻琼华。在这里的名儿,不提也罢。”
她言谈举止很是有度,提起名姓时又是说的她自家的俗名,并非法号,想来她在这里是待不长久的。
我又问他:“她们为甚要排挤你呢?”
这分明还是一个孩子,她们怎会
喻琼华苦涩一笑道:“因我貌丑。”
我闻言咬唇,是这样么?都在一个庵里,大家朝夕相处这许久,如何就因人貌丑不待见人呢?“这又是为甚?”
喻琼华道:“自新住持来了就这般了。”
我感慨了一会子,便叫苏叶青黛包了些能填肚子的吃的把她,道:“你得了空还往这边来,和我说说话罢!”
若是按常理,庵中招待客人,是不会叫一个穿得寒碜的人出来招待客人的,比如说喻琼华。想来是因她不受待见,她其他的师兄弟嫌天寒,不大愿意出来,是以才差使她来。
只是就这么一个漏儿,我浑身都不好了。这庵中定然也不会太过简单的。喻琼华将将说“来了”
二字,可见得这住持原先并不是这庵里的人,她一个外来的美貌尼姑如何就当上了住持呢?莫不是她会使妖术?让这里的人都重样貌,从而叫她当上住持?
显然将才我所推将出来的说法纯属扯淡,但我能预见的是:这个庵主,必然有甚我不晓得的猫腻!
且俞琼花走时说了一句话,声音低低地,若是我一个不经意就要听不见的,她说:“小心住持。”
若是西陵鹤知晓了我现在所想的这些个破事儿,必然会说:“你当你是半仙儿呢!还猫腻!有这闲工夫,还不如给我多绣两件里衣。”
曾经有位老先人说过:好奇害死猫。这句话诚然是对的。然而在某些时候,不好奇也是会害死猫的。即便你不去找事儿,事儿也会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庵中美人
听妈的那些个丫鬟嚼舌根子时说,妈此次前来这庵里是想求子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就被忽悠住了,要在这空林庵住三日。
说老实话,我是不大愿意跟着来这庵里的,然长辈的话,我一个做晚辈的不不好违逆,是以只好别了锦衾绣帐,来这里凄苦度日。虽说平日我常把话去堵西陵鹤,现下一时半刻不见却又想得紧。
我惆怅地望望天,或者看看这庵里盛放的几支寒梅,或者叫青黛和苏叶两个去扫雪煮茶,或者自家在一处看带来的一两本医书,这日子甚是煎熬。
就像是一尾鱼在锅里被沸水煮泡着一般。
我的耳边响起了俞琼花走时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她说:“小心庵主。”
这四个字直在我耳边响起,叫我心内久久的不能平静,是以我要做一件事,这件事就是:我要看看,这些庵里的人是否真如说书先生说的那般有心机,惯能行世间所不能容的事。
恰巧在我打定了主意后,俞琼花就来传话,说庵主在哪个房置了膳食接待我们。
我闻言便带着青黛和苏叶两个去了。
然而到了地儿之后,青黛和苏叶两个便被拦住不叫进去。那守在一条幽径上的一个小尼姑笑道:“息夫夫人也在里边儿呢!里边儿自由人服侍,你们先随我去用些膳食罢罢。”
青黛看着她们,眉一扬眼睛一竖冷笑道:“我们是从不离开小姐身边儿的,你们庵主架子倒是大,连服侍的人都不让我们小姐带着,莫非居心不良?”
苏叶在旁一道:“正是。知县家的小姐和我们家小姐是手帕交,就是算是到了知县府里,人家还给我们三分薄面,怎地在此处倒由得你们作践?”
那尼姑闻言,脸色亦不大好看,她正要答言时,那惠真便走了出来。
这惠真师太身形袅娜体态妩媚,倒有些像春宫上画的那些女子一般。只见她:眉目间天然有些儿魅色,缁衣一袭若幽兰脱俗。身量修长,玉立长身尽显风流。行动处步履端庄,神色端凝处似有仙子模样。
她启了浅色樱唇,道出一句似冷非冷的无情之言:“我这里不是你息夫家,亦不是知县家!不喜只管走便是,我必不相留!”
而后她对着我淡淡一笑,复又对青黛和苏叶两个道:“你们家小姐本是好脾性,不曾想过你们却是这般败坏她的声名!我这里可不是甚么世俗之地,想叫我们把你们当神明一样供奉就来错了地方!”
我听着她这话,心中颇是不喜欢。心下有股子气,却不好发作出来。这原是她的地方,我们本是香客,现下在人家的屋檐下,再多说也是无益,是以我避重就轻道:“原是我不会管教人,还望庵主莫怪。搅扰了庵主清净,是我的不是。”
说完我带着还欲说什么的苏叶和青黛转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