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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郭平蕾离世的阴影(第1页)

为了筹备郭平蕾的婚礼,年前郭仁爱便将家中的大驴卖了出去,买回一只小牛犊,郭仁爱舍不得小牛干重活儿,自己背着被褥、衣裳、生活用品等送儿子去了学校。

父子俩走后,家中一时安静了下来,郭赵氏闲来无事,找来捏好的毛线,起针为男人打毛袜子,先前的袜子已经是补丁摞补丁了。

多年的老窑洞里弥漫着刺鼻的煤油味儿,一个人、一盏灯,显得格外的孤独,郭赵氏拨了拨油灯,谁料想,竟将油灯打翻,油到在了炕上,迅的烧了起来,部分油渐到了郭赵氏的手臂和脸,慌忙中,她拿起被子捂在脸上,好在渐在脸上的不多,只是有些灼烧的疼痛,炕上的火更大了,连着被子和褥子烧了起来,郭赵氏急忙跳下炕,从瓮里尧了两盆水浇在被子和褥子上,火扑灭了,窑洞里也跟着黑了下来,静了下来,她顺着锅台摸去,放下盆子,又摸着去了前炕,没躺几分钟,郭赵氏隐隐感到有凉风从门缝儿里进来,冷的她直打寒颤,因怕自己着凉拖累男人,她又从炕上爬起来,去了后炕,好在男人的被子还是干着的,便在郭仁爱的被窝儿慢慢躺下,只等天亮了再收拾。

慢慢地,时间一点点过去,郭赵氏在炕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总是想到郭平蕾在时的样子,是啊,如果平蕾娃在该多好啊,这时候也能有人和自己说说话儿,哪怕没有,她听着孩子熟睡的声音,那都是幸福的,可现在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终于,在天亮之前郭赵氏还是略略睡了一会儿,像是郭平蕾回来过一样,陪着她度过那难以入睡的黎明。

看到半条褥子和半床被子已经烧成灰烬了,炕上还湿淋淋的,毡也是潮的,郭赵氏竟哭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造的什么孽,白白的烧掉这么些东西,还不如再躺着睡一会呢,家里再来人了,连个盖的被子都没了,她心疼的捂着被子哭了半晌,既是哭被子,又是哭她那苦命的孩子。

那个年代的人,那种贫穷是现代人所无法想象的,一条毡、一块儿被子,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资产,生活,总是有太多的苦和难,可活着便比很多人好了很多,郭赵氏调整好心情,又将烧坏的湿被子和褥子拆开洗净,连同毡一起拿在外面晒了,羊毛也将坏的撕掉,放在簸箕里晒了,将炕下面也打扫了一遍,眼前的活儿干完后,她又拿起毛袜子织着。

到了后晌,院子里也开始起风了,郭赵氏将晒干的被褥抱回家中,又找来郭平蕾穿过的旧衣裳,塞进去年未卖完的一点儿新羊毛,将被子和褥子缝缝补补的做好,摸着被子感觉像是摸到了郭平蕾一样的亲切,或许是平蕾娃在天有知,怕达妈将自己忘记了,于是烧了被子,又让母亲用自己的衣服在上面缝补,郭赵氏抱着缝补好的被子,不禁痛苦流涕,像是抱着女儿一般。

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又到庄稼人种地的时候了,对于受苦人来讲,种地能给人带来无穷的力量和快乐,因为那是人们活下去的希望,换上毛衣后,郭仁爱觉着整个人都清爽了。

婆姨汉俩个将积攒了一年的牛粪、羊粪、人粪堆成的小山丘,用斧头凿开,形成小粪块,敲碎了,用垒小山丘的方式筛出粪沫。

第二天一早,郭仁爱便驾着牛车将这些粪送到地里,送罢粪,牛回牛圈里歇着,郭仁爱他担着水桶又出去了,总得五个来回才能将家里的水瓮装满,沟里最清澈的水总是先被他灌走了的,每天太阳冒花的时候,郭仁爱已经送完两次粪,担满一瓮水了,一双烂布鞋,被他用到了极致。

这家中少了一个人,郭仁爱很是不习惯,平日总有平蕾娃叨叨的说个不停,像只小麻雀,现如今,小麻雀不在了,郭仁爱婆姨汉两个人也很少说说话,都是各自干各自的,偶尔会说上一两句,都是商量着怎么种地,休息的时候,郭仁爱喜欢坐在地上抽着旱烟,一句话都不说,手不停的抖动着,眼睛呆滞的望着,郭赵氏则坐在男人旁边,喝着带来的热水。

多少人羡慕那些男耕女织的生活,可随着社会的进步,孩子需要教育,病人需要就医,而这些公共设施只有城市中才能有,对于像郭仁爱这样的老农民,想将郭平毅供出学,走出大山,仅靠微薄的卖粮食收入,显然是过于力不从心,而没有物质基础的男耕女织,幸福之余也必然有为生活而愁的遗憾。

往日郭平蕾和驴在的时候,郭仁爱会少很多营生,有这个女儿心疼着,郭仁爱的累活脏活她也会承担,什么掏粪,翻地,抓粪,都会多一个劳力。郭平毅只有暑假回来帮着锄几天地,他的福气都在于他身下长着传宗接代的宝贝。自从郭平蕾死后,每每想到她,只有思念和悔恨,郭仁爱婆姨汉两人再也没有将女儿是个没用的东西这样的话挂在嘴上,尤其是郭仁爱,每每碰到郭常易都要说“女娃娃也一样好,再别送人了,大了以后指不定要靠女娃了,”

郭常易却不信,依然执着于生一个儿子。

“苦命”

这个词儿,造出来大概就是为郭仁爱这样的人准备的吧,那些给郭仁爱贷款的人,知道郭平蕾去世后,6续来要钱,郭仁爱没有办法,只能四处贷款进行周转,有些可以缓还的人家儿,将利息变成本金,按照三分或者三分五的利息继续贷着。受地主成份的影响,郭仁爱只能老实本分的在土地上勤劳的干着,希望老天可怜给个好收成,收回来的粮食多卖两个钱,郭赵氏也喂了一头母猪和几个猪崽儿,希望在卖羊之余也多卖两头猪。郭仁爱也不知道甚时候可以还清这些钱,他相信,只要努力干,迟早有还清的一天。

已经晌午了,郭仁爱婆姨汉找了向阳的地方,打开早上带来的窝窝头和开水,边吃边喝,肚子里才暖和些,虽然快立夏了,但风还是有的,窝窝是他们的晌午饭,庄稼人都是早上天不亮一顿吃饱,再回家吃饭便是天看不到的时候了,平日郭平蕾跑的快,见达妈干活累了,放下手中的营生,跑回家添把柴,将早上的饭或者前一天多做的饭热一些,装进瓦罐里送来,好歹可以吃一口热乎的,郭平蕾不在,郭赵氏身体不好,地里干活尚且要多休息,少干活,更别说跑回家里,她回家都是要喘几回气才到的了,郭仁爱心疼婆姨来回跑,便在早上走的时候带点吃的,吃两口不怎么饿就可以了。

婆姨汉二人相互依靠着,无论如何,上天能给他们留下一个伴儿就是最大的恩赐了,虽然郭赵氏干不了重活儿,可像点土豆、锄地、做饭这样的轻便活儿都是可以干的,天大的困难婆姨汉同心都是可以扛过去的,生活纵然艰苦,活着的人必须好好活下去,要往前看,路才会长,日子才会好活。

这日,郭高氏大早上跑到郭赵氏家,说她昨晚梦到平蕾娃了,平蕾娃说自己特别冷,整日见不到太阳,也没有柴火,所以她经常去偷柴火,总被人打,郭赵氏不经意的摸了摸自己的灼伤的脸,好在没有留下一点疤,只是疼了几日。

郭仁爱婆姨汉也是宁可信其有,便找来给郭平蕾选坟头的阴阳,了解当时选地的情况,据阴阳讲,那时候选择这块地的原因是郭平蕾是晚辈,不能同郭仁爱家祖坟在一处,但又不能离的太远,而郭仁爱家的所有地中,唯独这一块满足了前朝后靠的要求,而且是面朝东方,何况这是临时墓地,日后给找下人家了,或者招了上门女婿了,等郭仁爱婆姨汉去世后,肯定是要迁回祖坟的,地还是好地,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生什么变故,为一探究竟,郭仁爱便带着阴阳又去了坟地。

经过阴阳的现场勘查,郭平蕾现在的坟墓后面的梯田上正好是一棵大树,在埋郭平蕾时阴阳就再三强调过,日后要将那树锯掉,不想至今还在那里,天气渐暖,树也渐渐芽,自然是会影响到郭平蕾的生活的,因此阴阳建议郭仁爱同后面梯田上的主人尽早商量定夺,将那棵树砍掉,杂草清理干净。

后面的梯田是郭丛林家的,之前就说好了,树是要砍掉的,就是一直没动静,看来,涉及到自家的事儿,还是需要自己来主动去交涉解决的,靠人终究是不顶用的。

郭仁爱只好找到郭丛林,希望将自己其他地方的梯田和这块地兑换一下,地上的树希望由自己处置,对于这样的事儿,郭丛林没有不答应的,谁家都有个事儿,何况当时自己信誓旦旦的答应不用兑地,直接砍掉便好了,如今却是自己未履行诺言。

郭仁爱一走,郭丛林便叫来郭常易道“你不是说平蕾娃坟后的树砍了吗,你二叔今天过来跟我换地,你不是打我的脸吗?”

郭常易道“谁家一棵树,他说砍就砍啊,你随便找个人卖也能有几毛钱了,二叔甚也不给,我就不砍。”

郭丛林生气道“你二叔家有平毅娃上学,平蕾娃死的时候又塌哈那些饥荒,你还趁机打劫,你今天去了就把树锯了。”

郭常易道“你不是都答应二叔换地了吗,换了地就是二叔家的了,他想怎样便怎样,”

郭丛林拿郭常易也没办法,毕竟自己也是个穷苦的,只怪自己做不的家中的主,还答应郭仁爱砍树的事儿,如今只能让郭仁爱受些委屈,用好地来换了。

凡人的世界里,火焰是万能的,是可以将任何东西都送往另一个世界,无论多少、无论真假、无论好坏,只要是到了另外的世界,便是多的、真的、好的,换过地后,郭仁爱将后面的梯田清理干净,又垫高了一些,也烧了很多柴火给郭平蕾,希望平蕾娃在那个世界里能少受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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