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依依不舍的,将一半身子露在山的一端,妖娆的映红了半边天空,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舒展着臂膀,张扬着个性,钻进了大陕北的沟沟坎坎,平静却有丝丝暧昧,山间想起了嘹亮的信天游,那便是郭常易和他的羊群回来了。
郭常易,是庄里为数不多的身高马大之人,大圆脸,隙缝儿眼,有着两个一年四季都红扑扑的脸蛋儿和一口天下无敌的好嗓子,因为帮村子里人放羊,所以除了卖粮食牲口的收入,家家户户每年还会给他一块两块的,论理说他家要好些,可事实却是相反的。
前文已经讲过,郭常易的婆姨郭刘氏将老五郭婷婷送了人,没到两年的光景,又生了一个女儿,起名为郭盼盼,便送了人,意思是盼着下次生个男娃,这不才过了一年多,又怀孕了,像极了一个高产的机器,永不停歇。
听娘家人说她们那边有个先生,可以通过按揉的方式,将肚子里的孩子变成男娃,加之从老五老六养父母那里拿到的两笔钱,全部买了牲口,光景略有起色,再不能白白便宜了计划生育,便去了那边,听说就生这个秋季的。
咩—咩—的叫声传递着一天的结束,劳累的人们也都回家做饭了,这是一天当中最幸福的日子了,烟囱里冒出一缕缕的青烟,没有风的村庄祥和而宁静,像是一幅土黄的水彩画儿。
郭赵氏从硷畔上抱了玉米杆子(秸秆)坐在磨盘上喂着羊,脑畔上闪过一个穿着黄色棉袄的婆姨,隐约像是郭红梅,郭赵氏不自主地喊道“红梅娃回来了?”
对方转过身看了一眼郭赵氏,也没说话,匆匆走了,这回郭赵氏倒是看仔细了,是郭红梅回来了,想必是知道母亲病了,回家探望的吧。
几年前的郭红梅,活泼明艳,父亲郭亮山,也是念过几天书的,是庄里的书记,家中只郭红梅和郭长鑫俩个娃娃,不仅能吃饱饭,还时常能吃一半顿白面馍,因为家境殷实,郭红梅身体育的很好,胖而匀称,丫蛋儿脸,白里透着些粉嫩,眉毛不画而黑,长而浓密的睫毛下,藏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眼珠子都黑的出奇,乖巧灵动,她不仅不用为温饱愁,还能像村子里所有男娃一样去念书。
殊不知,世道轮转,郭红梅却落得这般光景了,也是自家人给害了的,好好的女娃娃,如今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臭婊子,庄里除了郭亮山一家,应该没一个人没有骂过郭红梅是个贱货,就连她郭赵氏也不例外。
郭平毅的堂哥也就是郭仁保的大儿子郭平康,郭家村头号霸王,没有他不敢干的坏事儿,一句话不投机,他便拿着菜刀和人玩儿命去,谁会自轻自贱地不把自个儿的命当回事儿,也懒得和他这样的无赖计较,好在他为人还算讲点道理,只要不招惹他,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据说他坐那一年牢,不仅仅是因为他抢劫,还有一层就是和郭红梅的关系,郭亮山不得不偷偷的去告他,才叫人抓了个准儿的,但他自己不犯事儿,谁又能告得了他。
那时候郭平康十八岁,红梅十六岁,正是花样年华,爱欲萌动之初,两人不顾村规,私定终身,偷偷住在一起。
因为村中少见,所以从他开始,村子里稍不安分的汉子,无论是结婚的还是没结婚的,总想找个婆姨女子去骚情一下,可以说,他是郭家村淫乱的鼻祖了,到底是多么的淫乱,多么无赖,也大概是郭家村的人传的越来越肮脏了吧,他和郭红梅的故事,我将借着这次红梅回娘家细细说来。
且说现在的郭红梅已经嫁为人妇,夫家是郭平康外祖母那边庄子里姓高的一户人家,男主人高清河,一双细缝儿聚光眼,大嘴唇,四方脸,个子不高,脾气古怪又势力。
他家有个姐姐,嫁到别的村里,是出了名儿的泼妇,还经常骂自己的公公婆婆,闹的家中时常鸡飞狗跳,庄里人也很少与他家来往,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要是同他家来往,便会被当作同样的人家儿,落一个不好的名声。
正是因为遇到了这样的人家,郭红梅才能被及时嫁掉。
为此,郭平康在外祖母家住了好一段时间,由于惧怕外公,被狠狠的打过几次,还在驴圈里孔了两晚,最后不得已才回到了家中。
但这小子贼心不改,总说红梅要是敢回来,他就和这家人没完,这不婚后五年了,红梅都不敢回家探望郭亮山婆姨汉,现在回来,大概是高家人实在欺负的没法活了吧,再有就是郭孙氏已经卧床多日了。
只是红梅的回来,怕又要生事了。
一个庄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郭赵氏婆姨汉从未对外讲红梅回来的事儿,可没几天,郭红梅回来的消息便从长舌妇们的嘴里,传到了郭平康的耳朵里。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坐了一年牢,性格虽是稳了,但对于红梅的事儿,郭平康是半点儿也没有改。
知道红梅回来,又是恨意满满,全身都充满了戾气,他不知道这个贱人为何嫁人不嫁自己,他必须去问个明白,趁着郭仁保婆姨汉在家拉话,从破窑中取出一把斧头,拎着便直奔郭亮山家而来。
到了大门口,先是用脚踹了几下门,觉着不得劲儿,又用斧头朝着大门打去,铁皮大门,在斧头的击打下出刺耳的响声,然后扯着嗓子骂道“郭亮山你个狗日的,给爷爷开门来,躲在家里吃你妈的奶了。”
骂完了郭亮山,还不解气,继续骂道“郭红梅你个臭婊子,你有本事找男人,没本事给爷爷滚出来。”
说罢,又用斧头不停的击打着,随后又卯足了劲儿的踢着大门,很是威风。
郭亮山蹲在地上抽着烟,郭长鑫因母亲拦着,坐在炕上着牢骚,时间一点点过去,郭红梅终于忍不住,去了前窑,郭亮山丢下烟锅也跟着跑了出去,只见红梅从锅台上,拿了把刀子便往出去赶,郭亮山跑上去,忙拉着郭红梅道“我叫你奶奶行吗,祖宗行吗,家里住几天就好好住,你妈也病着,我经不起折腾呀。”
郭红梅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往外冲,这时,郭长鑫扶着母亲也出来了,母亲使劲儿挣脱开郭长鑫,软软的跪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哭道“我求你了,咱不跟那叫驴计较,咱回家好不好。”
红梅的眼眶湿了,这家中断然是没有一个有血性的人了。
多少年,她挨了多少打,她得忍着,得受着,因为她在别人家,如今别人上门儿欺辱,她还得忍着,得受着,因为她在自己家,这就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