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安全起见,方有为叫众人下车走小路,郭平蕾因哭的双眼肿胀,不愿下车,便借口自己身体不舒服,想多坐坐,方康只好陪她在车里坐着。
那些吹鼓手们很早就想下车走走了,活动活动筋骨,便同几个婆姨们边说笑边走小路了。
虽然百灵卯是大家公认的鬼怪邪门儿之地,但郭平蕾却有莫名的亲切感,这里有大量的野胡麻根儿,因为人们被这里的传说吓怕了,加之生活条件日渐转好,没人来这里挖野胡麻根儿,这是她的商机。
方有为向来是开车的老手,也熟知这个地方路况,开车谨慎自不在话下,危险处过去后,便朝着那些走小路的人招手示意,在前面汇合。
可能是弯子转的太多了,也可能是脸部冻麻木了,方有为顿觉眼前昏暗,一时出了神儿,竟将远处的山看成了近处,一个拐弯,车子从笔直的山路上斜着冲了出去,狠狠的从山卯坠入了山沟里,不知道翻了几个跟斗,砸落在沟里的冰滩上,冰面一时间水血模糊,咕嘟嘟的向前流淌着。
看着车子掉下去,几个婆姨吓得双腿软,瘫坐在地上,不敢前去查看。
郭平康同几个年轻吹鼓手们忙向车子坠落的方向跑去,郭平康撕心裂肺的喊着郭平蕾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音,只有空荡荡的土山坡和干瘪的树干,诉说着这世事的荒凉。
郭平康继续往山下跑,看到干草丛中有红色的衣裳,他沿着山坡溜着过去,果然是平蕾,身上还散着热气,只是早已没了气息,鲜血从她的嘴角不停地向外流出,像一股红色的潮水,冲蚀在脸颊上,形成的一条红色淤泥。
郭平康抱着平蕾,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从父亲到二爸,家中就只这一个女娃,如今也没有了。
冰滩也染上了血渍,有的同冰下的活水一起向前咕嘟咕嘟地流着,有的已经结了冰。霎时间,哭喊声和惶恐声相互交织,整条沟里,寒气逼人,让百灵卯这个地方变得更加邪门儿,彷佛处处都充满了妖神鬼气。
天气很冷,冷的人直打颤,可这世间事儿,有太多比天气更让人冷的事儿了。
人生的因果轮回,大抵都是这样的,只一瞬间,便可天人永隔,活着时候的荣辱、贫富均烟消云散。
话说接亲的人走后,家中一时安静了许多,郭仁爱穿不惯新衣裳,早已换了旧衣裳忙着喂他的牲口了,村子里当主家的人,帮着将借来的桌椅板凳和锅灶都洗干净,送还给大队,收拾过后,都各自回家去了。
留下的都是帮忙的婆姨女子,里里外外都需要她们来收拾,郭赵氏指着几个盆子道“这些吃的我都分停当了,你们走的时候拿一点儿回去。”
郭孙氏笑道“走的时候拿,咱把这些给你收拾清楚了,省的你一个人熬到半夜,平蕾娃是个有福气的,苦尽甘来了。”
郭丽丽开玩笑道“二奶奶,你也给我介绍个光景好的人家儿,我明儿就嫁了,像蕾姑姑一样穿着好看的新衣裳,坐着洋气的四轮车,也不白活一回呀。”
郭赵氏笑道“你这碎女子,这么小的娃娃就着急找汉了?”
几个婆姨也笑了。
郭丽丽臊的满脸通红道“二奶奶老了还正经,不和你说了。”
说罢,端着一盆水到去了。
郭高氏笑道“这娃娃还知道害臊了,谁家女子不找汉,就是怕还没有出嫁就找汉,丢人现眼。”
这话分明是说给郭孙氏听,谁让她生了个不争气的郭红梅呢,她也不和郭高氏计较,凑到郭赵氏的旁边道“现在就指望平毅娃早点儿考个大学,给咱庄里显门楣呢,以后你和他二叔也就好活了。”
郭高氏道“苦尽甘来嘛,我二妹子也受了不少苦,总算老天开眼,熬到甜头了。”
几个婆姨女子七嘴八舌的说笑着,郭仁爱也不闲着,将院子里扫好的杂物铲进筐子里,一筐一筐的倒掉。
就在大家还在延续着结婚的喜庆时,郭平康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边哭边说“二达,我妹妹出事了,四轮车在百灵卯的半山腰掉在沟里了,好几个人死了。”
郭仁爱丢下手中的筐子道“平蕾娃呢?”
“死了,那个开车的大叔都找不全身子了,沟里都是他们的血。”
说罢,便哇哇的大声嚎着。
这时候窑里的婆姨女子们也跑了出来,郭高氏道“平康娃可不敢胡说,你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