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都说二小姐及了笄,真真儿就成了大人了,连脾性也改了许多。
☆、44四人行,各自心肠
秦婉蓉的心思,如蔓大约能猜得七八分,想来便是同秦少芳有关了。
想到这里,心里竟是也有丝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来,堂兄妹虽不比亲兄妹,到底是与常伦不合,纵然是一片痴心,也终究枉负了。
可那样的人儿,却难怪秦婉蓉如此倾心,便是自家,不也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了?
好似因着那晚两人大胆僭越之事,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觉间,就变得微妙起来,再不单纯了的。
不经意间儿就乱了,乱成一团缠绕不尽的麻,千丝万缕。
如蔓的晃神儿,教安子卿着实训了几回,她面皮儿薄,禁不住涨红了脸。
安子卿见她这般含羞带怯的模样儿,后头的话也无法说得出口,便只叫她专注习读,不可荒废了。
他近来用在读书上的时辰愈来愈长,而同如蔓讲的话儿却愈发少了,如蔓并不知原因,却能感到那份刻意的疏远。
他一直在那高高的地方儿,如蔓便是踮起脚尖儿,似也触不到他的心里头去。
日后的一切打算,安子卿并未对她提起过,母亲的病已大好,家中的一切皆是打点了妥当,只等明年初试一过,便要北上燕京,一展抱负了。
沈良说的不错,凭空负了一身才学,如何对得起安家列祖,又如何无愧于心?
如蔓见他面儿凝重,似有心事重重,便轻声问,“夫子可是有甚么烦心事,倒不必憋在心里头,虽我不能十分明了,倒也可聊作劝慰了。”
安子卿抬头,本是将她凝望的眸光,忽而又扫到一旁,他既知对她心怀有意,不愿割舍,却又因着前途抱负无从抉择,终是只得将那情绪压在心里头。
“如蔓,若是我不能再好生教你习读,便要仔细跟着穆先生学书,莫要辜负了才华。”
安子卿答非所问,好似自言自语般地叹了一句儿。
如蔓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再望向那人的脸,只觉得离得太远,如何也瞧不真切了。
她一直敬他畏他,也因仰慕而私藏了别样的情怀,可却从未想过,分别这一日竟来得这样快。
她心头一酸,不知怎地就想掉泪儿,可仍是忍了道,“只盼夫子能得偿所愿,待到金榜题名之时,便再不用屈于人下。”
安子卿笑的晦涩,却不掩那份清俊,如蔓瞧得痴然,心下遂愈发苦闷,她搁下笔,将头偏向窗外头,良久才道,“若你走了,可是再不回来了?”
“应是会再回来的,如若不然,定当抱憾。”
他浅略带过,欲掩盖心下那份不安,岂料如蔓径直走到身旁儿,睫羽低垂着覆了眼眸,将他凝了道,“若那些人事要以遗憾来权衡之时,那他们本身就已是不值得了,在夫子心里,想来早已透彻。”
说罢,如蔓转身儿便走,墨画便先打头出了门儿,安子卿猛地站起来,伸手便将她右手腕擒了,道,“并非如你所想。”
因着力道,如蔓竟是撞到了他的怀中,安子卿这才回了神,又将她推开。
这一推之下,如蔓的原本炽烈的情念便浇熄了大半,亦将她从那痴幻中推醒了。
如蔓将左手柔柔地覆在他衣袖之上,一寸寸将小手抽离出来,她声音轻细,几乎不可耳闻,道,“若你心里头有我,便是万水千山也去得,只可惜千金易获,人心终究是不可强求了的。”
安子卿没料到如蔓竟会如此直白,一时立在当下,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待她缓缓走到门槛,回头道,“夫子说我不知自重也好,要将我认作不知羞耻的女子也罢,今日这样的话儿我再不会说,您便只当从未听过,日后您仍是我最敬重之人,我只一心习书,大家都落得心安了。”
“我待你只有师徒之义,别无他想。”
安子卿背过身去,不愿教她瞧见,只道,“你走罢,时辰不早了。”
“这样,便很好……”
如蔓头也不回地冲出青竹幽,墨画在后头喊了好几回,并没将她叫住。
安子卿紧攥了拳头,踟蹰了片刻,终是顾不得许多,疾步追了出去。
这边如蔓用手将嘴捂了,朝那花林里跑了过去,眼窝十分酸楚,泪珠子不听使唤地往下掉。
正跑着,不妨却和斜间儿树林里出来的人撞上了,直将那手里的汗巾子一并扔了。
秦婉蓉端端立在当下,但见她里头着了织锦长裙,外头套了一件雪白的鼠毛锦裘,煞是明艳动人,只是面儿上并不明快。
她微微欠身理了衣摆,冷眼瞧着如蔓那狼狈慌张的样子,亦是暗自诧异了,哪里像是那个平素里沉稳利落、心思玲珑的无丫头了?
“五妹妹这是怎地?哭成了个泪人,若是叫旁人瞧去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去。”
秦婉蓉这会子本就情思抑郁,方才同少芳哥哥一道在水阁外读书,见他腰间空荡荡的,便要将自家新绣的香囊给了他去。
这本是十分寻常的事儿,许多年来朝夕相处,那秦少芳身上的物件儿,大都是她亲手做来的绣活。
别瞧着秦婉蓉为人十分高傲,在秦府里又是一等一的娇惯,那太太便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儿里头了。
可她却甘愿为了少芳哥哥动手做活,真真儿是应了那句话,自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债,此生要来做一对儿冤家,偿还了他去。
可这一回,不知怎地,秦少芳却轻描淡写地推拒了,只说现下用不着,屋里还有些个旧的没用。
秦婉蓉是个心性高的,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便知他心里有了人,想来与那东厢的五丫头脱不了干系,真真不知她使了甚么狐媚子,竟教他这样牵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