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阳自动忽略她的目光,泰然自若往下说,“可能你不信。但昨天,我又有那种感觉,好像看到十几年前的自己,事业刚起步,自认了不起,开始敢顶撞别人。”
这是换个说法骂她吗?耿梅低头吃燕窝,不吃白不吃。她有功,帮他做了那么多事,那些表格换到别家咨询公司做,不但出活慢,而且收费总要万。
“我哥得到家里的全力支持,他本人也很争气,一路本科硕士读完,进了家研究所。我们那个年代,不像现在,能考上大学的人很少,他也被看成全乡最厉害的读书人。”
赵正阳说,“他娶妻生子,顺顺当当的。直到前几年,他发现视线模糊,经过检查,原来大脑有颗瘤压迫到了视神经。他决定手术,手术中大出血,十小时后死在手术台上。”
耿梅被一口燕窝噎了下,吐又不是,硬咽了下去。
白吃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她用水漱了口,“要是很难受,只管说,我听着。”
“不难受,我和他差五岁,小时候又觉得父母偏心,和他没亲近过。相反我很讨厌他,他手术时我守在手术室外,既觉得他浪费了我的宝贵时间,又讨厌他血流不止太吓人。医生叫我进去了三次,那种场景害我到现在都做噩梦。”
耿梅注意到他眼下的阴影,看来压力太大,以至于失眠了,“是挺烦人的。有没有想过看心理医生?”
赵正阳停下筷子,“我妈建议过很多次,她认为我有病,需要治疗。”
他笑得很森然,“一个乡下老太太,跟着小儿子在城里呆了很多年,眼界开了,见识大了,知道有种病叫精神病,得病的人该关起来慢慢治。”
“当”
的一声,是耿梅的调羹掉进了炖盅。
赵正阳收起笑,变作淡然,“吓着你了?对不起,我昨晚怎么都睡不着,非要找个人说说,否则我这里就要炸了。”
他指指胸口,“我怀疑我的心脏也是偏的,遗传的。否则一样是儿子,凭什么做妈的替其中一个样样考虑,处处周到,对另一个却像捡来的。”
耿梅脱口而出,“都过去了,你已经长大,有钱有势,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你妈怎么想重要吗,你不理她不就得了。你以为你有多悲惨?比你更惨的人多的是,没受过教育的,挣不到钱的,那些人不还得活着?你哥再怎么占了你妈的心,毕竟他已经死了。”
她越说越响,这些话,也是母亲去世时她想说给自己听的,过去怕什么,关键是未来,她已经有力量去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想走的道路,谁也别想阻止
章节39
赵正阳捏着小茶盅一口又一口地喝热茶。
像,有意思。他记得自己也有那么一段时间意气风发,虽然耿梅慷慨激昂的说法在他看来自我安慰的味道很强。这个女孩子最后会长成什么样?他很好奇,假如以金钱,以纵容来养成,她又会变成什么样?
赵正阳放下茶盅,“晚上有节目吗?”
耿梅停留在刚才的情绪中,对话题的猛然转变接受不良,愣了下口吐实言,“上网,看书。”
赵正阳站起来,“有兴趣在赛车跑道玩一把吗?”
他居高临下地邀请她,“今晚赶过去,明天白天上赛道。”
什么?耿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行吗……大年初一,对外开放吗?”
一时间各种想法,除了顾虑外还有跃跃欲试,她唯一在电脑上玩过的游戏是赛车,假如有这么个机会动真格……不然明天也没事做,她仍然信老话,年初一工作会一年做到头,辛苦一年。算了,不管了,理他怎么做到的,反正那些安排是他的事,他愿花那个钱由他去,“怎么去?”
疯了。
半小时后耿梅按gps的指示开在高速上。车头灯的光远远地照出去,前方道路空旷,路边的指示牌逐一被抛在后面,“天雨路滑,注意减速”
、“祝各位驾驶员新春愉快”
、“前方车道左侧维修”
、……
她做梦也没想到赵正阳的车库里还放着一辆保时捷。
坐进驾驶位,把钥匙插进去,听到发动机轰鸣,耿梅松开握住排档的手。她转过头,看向赵正阳,“即使是好车,我也不会超速。”
如果他要嘲笑,就笑好了,反正她绝不会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改变自己。
赵正阳摊摊手,“我也是,高速80,地面60。”
典型的矫枉过正,耿梅有一秒无语。油门踩下去比想象中的重,她慢慢适应着车,努力把自己熔为车的一部分,以达到对车的控制能随心所欲。
等过了磨合她才发觉不知何时赵正阳已睡着了,他睡姿安详,头歪在一侧,双手互握放在膝上,老老实实的如同上课的小学生。不是说失眠?她看他简直是睡仙,这样都能睡着,方向盘交在一个近乎陌生人的人的手里时?
怪人,想着一出是一出,前一刻还以为他需要安慰,后一刻却变成了假日休闲游……耿梅脚下用力均匀,让车速始终保持在100码,平稳地走在路上。
到了目的地赵正阳仍是未醒,耿梅推开车门,自己下去松筋骨。
这里虽然冷,但空气清新,她做了几下手臂的伸展运动,感觉紧绷的神经也跟着平服。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悠悠地响起来。
是陈立打来拜年的,“一个人寂寞不?有没有后悔没过来陪我?”
听耿梅说没有,他当然不信,“嘴硬吧你。要不要我提前过来陪你?”
“不用了。”
耿梅脱口而出,她几乎能想象陈立妈的脸色会有多难看,“难得回老家,好好享受全家团聚。”
他是男丁,不用做家务,只需要聊天打牌喝酒,过年正是幸福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