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归宜走到阳台上,探头往下看,招招手,说道:“黎素,你过来看一下。”
“我不看,都摔得血肉模糊了。”
“不是,她好像砸在你的车上了。”
她砸在你车上了
吴亚楠摔死了,王思诚来到警局认尸。无论她生前有多痛恨男人,死后还是有一个男人真心实意为她流泪了。王思诚在走廊上默默擦拭眼泪,王帆递给他一支烟,说道:“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下,是吴亚楠的事。”
王思诚不耐烦道:“我现在很难受,我真的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我都没有见过她。”
王帆说道:“不,她就躺在停尸间里,你刚才已经见过了。”
无辜受难的还有林婉宁的父母,这对父母在南京,以为女儿在外面过得很好,吴亚楠和林婉宁声音相似,她假扮时会定期给他们打去电话,逢年过节也用快递寄去礼品。他们印象中林婉宁一直过得不错,未婚,和同事合租一套房,努力工作,年前刚升职。直到王帆打电话过去,说道:“对,我们发现了你女儿的尸骨,她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之前和你通话的是凶手。”
李桓死得支离破碎,他的母亲因为无法接受事实,突发脑中风住院了。他生前的那几个情人倒颇有江湖儿女义气,搞了一次众筹,筹得一些钱给她作为住院费。其中米兰达还帮着操办了李桓的葬礼。现场还送来几个花圈,花圈的署名是‘曾经爱过你的一个人’。她们虽然被李桓骗了钱,但死者为大,倒也宽恕了他的罪过。张悦天还把这故事隐去姓名写成文字发在公众号,在网上短暂地轰动了一番,倒成了唯一因祸得福的一个。
宋归宜没有跟进这个案子后续的爱恨情仇,他正忙着帮黎素处理车的事。她的车前盖让吴亚楠砸出了一个坑,血溅满了挡风玻璃,雨刮上夹着头发和脑浆。黎素给保险公司打电话,第一位办事员来处理时,扶着墙干呕了五分钟。
他吐完后,气若游丝道:“这个不属于我们公司的理赔范围。应该让跳楼者的遗产继承人赔。”
宋归宜道:“跳楼的是个逃犯,犯罪的原因是觉得她爸毒死她妹妹,把她爸砍死了。你觉得她会有遗产?还是会有家人?”
办事员道:“那就是警方的责任了,怎么能逃犯跳楼呢?你要是想要告本地公安,我们公司可以帮忙。”
黎素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勉强微笑道:“你就说吧,大概可以赔多少?”
办事员回答:“最后百分之三十,主要还是对车主的精神损失。还有,如果车主觉得不吉利,想要去龙华寺烧香的话,我们公司可以给你推荐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师。”
黎素谢绝了超度服务,自掏腰包填补上剩下的钱,把车送去修理厂了。她家里还有一辆车,但是她没有开,反倒是过上了有宋归宜接送的日子。
坐摩托车后座很潇洒,但快活的梦总是不真实。宋归宜开起摩托来毫无浪漫可言。他在脚踩油门的一刻,就激发了性格中一切暴烈的情绪。黎素开车要二十分钟的路,他开摩托只要十五分钟,还美其名曰:“那是路上堵车太严重了,其实我开得也不快。”
到后来黎素宁愿出门搭地铁,也不愿意劳烦宋归宜。他原本想要逗逗她,结果反倒落得没趣。他其实是想认真同黎素谈谈的,可是不知从何开口,不上不下的,反倒自顾自生起闷气来。结果又是黎素来哄他。
黎素故意把猫放在他肩上,猫顺着肩膀往上爬,爪子勾住他的头发,痛得宋归宜嗷嗷叫,把猫抓下来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旁边的黎素打趣道:“看来真是人不如猫,你今天就和我说了三句话,反倒和猫说了这么多。”
宋归宜抬头,以一种近于孩子般的执拗目光盯紧他,道:“我有话想和你说,很认真的。”
黎素点头,“好,我听着。”
宋归宜一本正经道:“我做饭真的很难吃吗?”
黎素哭笑不得:“你确定是要和我说这个吗?”
“你给我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的好吗?不然我很难开口。”
黎素故意笑着道:“有什么难开口的?你得痔疮了?”
宋归宜也笑,笑容淡去后终于坦白道:“我的精神分裂症状在加重,我最近看到幻觉的频率变高了,不是什么好现象。接下来有两种选择,要么继续等待,希望这个病恶化到一定程度就没事了。要么就是吃药治疗,但药物会影响思维敏捷度,让我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并且还不一定有用。两种选择可能都是殊途同归,我进精神病院,我有个叔叔,就是死在里面的。”
黎素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想看医生,我会给你找最好的资源,出国试新疗法也可以。你想继续观察,我也会陪着你。”
“如果我真的病得很厉害,以至于进了疗养院,你会怎么办?”
“那我会等你。”
黎素让他枕着自己大腿,像一个母亲安抚孩子般拍着他的肩膀。她说道:“我大概等你一两年,然后等我找到一个比你更帅的,就飞快地把你忘记。”
“那我就放心了。”
宋归宜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他原本想问黎素要不要同自己分手,但终究开不了口。他强撑着自己坐起来,一如既往强装着开朗,以近于做作的孩子气口吻说道:“好想吃冰激凌,我们出去买吧。”
时值深夜,晚上十一点,街上空荡荡的,偶尔有加班晚归的职员和不安分的酒鬼。是个安静的夜晚,适合催发忧思与浪漫的情绪。但宋归宜什么都没想。夜晚照明不好,他也吸取了教训,开得不算快。他戴着头盔,风拍打着挡风板,发出一种气势汹汹的声音。宋归宜倒是很喜欢这样,隔绝了其他一切声音,把自己从天地中隔绝开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悲哀。他简直像是为了长久地骑摩托,才总是考不出驾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