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木牌落地,长亭哪里还管是谁撞了她,急得就要蹲下身去捡那木牌,此时周围皆是游人,虽是灯火如昼,可毕竟是夜里,若真被谁踢上一脚,却又哪里寻得到。
那人却比她手快,还不及她蹲下去,那人手上已经捡起了木牌,似是还低头看了一眼,口中却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长亭一听这声音,莫名有些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只是这声音音色清淡,甚是悦耳,仿佛在梦中听过无数次一般。
长亭的心莫名剧烈地跳了跳,似乎是什么指引着,她霍然抬头,望向那人。
那人却戴了个时下流行的鬼戏代面①,只露着一双淡漠的眼睛,正向长亭看来。
那人又道:“你的木牌。”
长亭呆呆地接过木牌,双眼却似乎定住一般,直勾勾地望着那人的眼,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吸引着她。
那声音似乎催动了她脑海深处某些遗忘的东西,如被碎石击破平静的湖面,乱糟糟的全都浑沉上涌,却丝毫没有头绪。
长亭好似鬼迷心窍一般,怔怔地伸出手去,那人也不闪不避,任由她揭住代面的一角。
长亭心如擂鼓,耳中只听见自己“咚咚咚”
的心跳声,脑海中却仿佛有人在催促她,追赶她,她的手因莫名地激动有些颤抖,她握住那人的代面,慢慢往上揭。
入眼是微薄的嘴唇,此刻紧抿着,笔挺的鼻有如刀削般完美,就要看到他的眼,好似已经看到他的眼……
“长亭!”
身后赵权的声音响起,长亭似是被吓到了一般,猛然收回了手,愣愣地转过身去,只见赵权正越过众人,朝她这边挤过来。
“你怎么了?”
赵权见她一副失魂落魄地模样,担心问道。
长亭不由得伸手拽住赵权的袖子,这才有了支撑,似乎回过神来,却并未答赵权的话,只回过头去,却哪里还有方才那人半点影子。
长亭心中似是有些慌,好像失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禁茫然往四处望了望,人群涌涌,何处寻觅方才那人。
赵权见她脸色有异,握住她的手臂疑道:“怎么了?你在找谁?”
长亭心中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些,茫茫然抬起头,愣愣道:“没有……没有找谁……”
赵权见她神思不属的模样,心中越发狐疑不定,往四处望了望,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回过头来看着长亭,她整个人却像是失了魂一般,赵权沉下脸,朝四周跟着地暗卫使了使眼色。
那些人围过来,皆是暗暗摇头,赵权目光沉沉地看了看他们,却暗想会不会是自己多疑,他心中既存了疑,哪里还有心思继续逛灯市。
耐着性子对长亭柔声道:“天色已完,今夜便逛到此处,若你喜欢,灯市连开三夜,我们明晚再逛也是一样的。”
长亭似乎好些了,还抬起头朝赵权笑了笑,柔顺称好。
赵权不着意又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有些恍惚的模样,却并不似从前未失忆时,不禁眉头微紧,携着长亭迅速回府去了。
==============分割线=============
春日将尽,山花却开得如火如荼,山风清凉,吹得人神清气爽。
一个小孩,横看竖看不过四五岁模样,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了身靛蓝色粗布的男子衣裳,虽是改制过了,可依旧宽宽大大,不甚合体,略一看去,也不比山下的小乞丐体面。
可乱发下,一双眼睛却极有神采,配着一双细密乌黑的眉,越发灵气逼人,脸蛋白皙,嘴唇粉嫩,也让人看出,这是个水灵灵的女娃。
此刻她眼珠滴溜溜一转,背贴着墙,慢慢靠近木屋的窗边,机警地往四周看了看,又贴着窗听了听里面的情形,嘴角一笑,轻手轻脚地推起那扇木窗。
“吱呀”
一声,窗户慢慢升高,她伸出头,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入目是那张熟悉的床,然后便是一双眼睛,她想她永远也忘不了这双眼睛,淡漠而悠远,似乎还泛着一丝死气,仿佛对一切都已经看透,对任何东西都不再有好奇,对任何人也不再有眷恋,就那么一眼,好似望到了时间的尽头。
她想着自己似乎见过这样的眼睛,智源那个老和尚就有这样一双眼睛,幽静平和,可老和尚眼睛里更多的是从容宁静,让人一见就生欢喜,可眼前这双眼睛,却让人有种想哭的感觉。
是的,这就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时的感觉,莫名就想哭,恨不得把师父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让他笑一笑,真正地欢喜一下。
眼睛的主人并未说话,小女孩和他对视半晌,眨了眨眼睛,却扯着嘴角笑了起来,一双眼睛水光潋滟,灵动活泛,便似是窗外的春光一般明媚。
只见她灵活一跃,便轻轻翻进了屋子,还不忘小心掩上窗,小小的身子趴在床边,睁着一双大眼睛,仰着头小声嘘道:“师父和师叔都不准我进来!”
床上的少年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只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未说话。
他不过才七岁,却有着一副垂垂老矣的身子,病痛从他出身起便折磨着他,一刻也未曾停歇,他的脸瘦削干枯,眼下是一团乌黑,嘴唇亦是常年泛着诡异的青灰,脸上最明显的莫过于黑紫的血脉了,衬着他苍白暗沉的脸色,越发骇人。
他不说话,神色似乎还有些厌烦,可小女孩却似是不明白,小手抓起少年床边干枯的手,好心问道:“你生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