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没有防备,竟被女孩抓了个正着,眉头一皱,便要抽出手,可他毕竟是个积年已久的病人,身子早已被掏空,这小女孩虽是比他小两三岁模样,可手的力气却大得吓人。
那小女孩仿佛知道自己拽的是个病人,僵持了一下,马上就放开了,口中却道:“我生病的时候师父都给我做糖水,可好喝了,你等着,我去偷师父藏的糖给你吃,吃了就不疼了。”
那少年似是对她说的东西毫不感兴趣,转过头往窗外看去,只是窗户都关着,哪里又看得到外面。
小女孩见他不理她,毫不泄气,撑着手,偏头对上他的脸,睁着大眼睛问道:“好不好?我去偷糖给你吃?”
说完犹自强调,“吃完就不疼了!”
“好不好?”
少年的脸越来越模糊,小女孩伸出手,似是想去抓住,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张鬼戏代面,代面狰狞,可露出的那双眼睛却淡漠宁静,仿佛就这么看着她许多年……
长亭如那小女孩一般,惶然伸出手去,一切却都已变得模糊,只剩她和那个伸出手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翻身一跃,却已奔跑在山林间,长亭仿佛能感受到林间的清风在耳畔拂动,脚下是绵软的绿藓,阳光从树间照在自己身上,她好像飞了起来……
长亭猛然一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方才梦中的景象好似还在眼前,她仰着头望着帐顶,神色怔忡迷惘,心里有个声音,她听不清楚……
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昨夜花市中那张鬼戏代面,那人的唇,那人的鼻,她定然是在何处见过的……
还有他的眼睛,那双淡漠悠远的眼睛,她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仿佛长在了她的心底,长亭从锦被中伸出手,慢慢覆上自己的眼睛。
心里却是越发强烈的恐慌……
第67章
“姑娘,你醒啦?”
初夏低柔的声音在账外响起。
长亭低低地“嗯”
了一声,慢慢地坐了起来。
有侍女轻轻地打起了帐子,陆续便有人捧着水帕等盥洗之物分列而站,她们的脚步轻而柔,踩在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无。
这些侍女均是绮年玉色,如戏里天上的仙娥一般,长亭却觉得自己好似又进入了另一个梦中,仿佛坐在这里的并不是她。
“姑娘?”
初夏小心地看着她,“姑娘可是哪里不适?”
初夏见长亭不似往日,她从前是极爽朗的,每日里不用人请,卯时必会起床打坐,有时也会练剑,现在想来,似乎从未有一日间断过。
这次随殿下回府,失了忆,虽是比从前少了几分明朗聪慧,心地却越发纯善,每日也并不要人请,极好伺候,见人脸上总是带着点笑意,配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甚是和气喜人。
长亭回过神,摇头道:“我没事……”
初夏指挥着两个侍女服侍长亭梳洗,自去旁边捧了个物什到长亭面前,笑道:“姑娘,你看这个?”
长亭抬头一看,竟是个憨厚肥嫩的小猪花灯,米粒儿般大小的眼睛似是一动不动盯着长亭,甚是憨傻可爱。
长亭忽地就笑了,点了点那小猪的鼻子,喜道:“你从哪儿弄来的?!”
初夏暗想这姑娘倒是个好哄的人,在旁打趣道:“婢子哪来这个本事,是殿下今早吩咐人送来的。”
长亭早忘了方才心中的忐忑,想起赵权,一时心花怒放,自言自语道:“相公又从哪儿弄来的?我不是都让给别人了么?”
“婢子听说,这只猪是殿下亲自画了,交给做灯的手艺人连夜赶出来的,殿下还说,等姑娘醒了就给姑娘看,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长亭笑得越发明媚,提起那灯,问道:“相公呢?”
“殿下天未亮就上朝去了,早起特意过来问过姑娘,只是那时姑娘还未醒呢,殿下让我们别吵醒了姑娘。”
长亭晃了晃那猪灯,心头的阴翳早就烟消云散,往四周看了看,笑着问初夏道:“你说我挂哪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