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安问轻挑眉,捏着揉了揉手掌关节。
卓望道也起哄“问问来,赢了算你的,输了算任延的。”
安问垂眸看了眼任延,也没客气,而是低着声莞尔问“好不好”
哪有这样子商量的别说几千,就算输个金山银山,任延也没有不好的道理。卓尔婷也被狙到了,情不自禁地说“天啊问问,你好会啊”
安问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会”
,还以为打麻将呢,活动着手腕不客气地坐下“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才麻将少年。”
任延忍不住笑。
折叠椅坐深很宽,卓尔婷怕他看牌,命令他俩坐一起。任延,让出身前的空间。所幸他腿长,而安问又瘦,坐下去后,任延非常、无比自然地将两手在他腰间合拢,搂住了他。
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对面学姐的眼神只透着怪异。
卓望道早已见怪不怪,嘴碎解释道“他俩一直这样,晚上都一块儿睡的。”
学姐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咧开,露出一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倒是挺想采访下当事人的,但任延若有似无地含笑抬眸瞥了她一眼,她顿时晓得了闭嘴。
安问坐姿挺拔,纤薄的腰腹劲韧着,也敏感着。奇怪,睡觉时抱得乱七八糟的也不觉什么,坐着时被任延这样随意一搂,却觉得心脏紧颤。他偏过脸,含蓄委婉地问“你要不要上去散散心”
任延抱得不紧不松,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讲话时热气在安问的耳廓散开“不要,不是要让我见识见识天才少年吗”
他盖住安问捏出牌的手,果然很好学地问“打这张怎么不打那张”
安问的指尖微凉,与任延灼热的掌心形成体温差。
“商量生小孩呢”
卓尔婷出声催促“快点,等你放冲呢”
安问便微转过脸去,对任延小声道“听我的。”
他的脸颊柔软,若有似无地擦到了任延的嘴唇,在彼此的肌肤上都留下了捕捉不到、又难以忘怀的触碰。任延喉结滚动,从气息里哼笑了一声“好,听你的。”
听安问的当然不会错,从小在奥赛里锻炼出来的记忆力和算力,就算去下国际象棋、下围棋都游刃有余,何况跟几个青少年打麻将加上老天眷顾手气爆棚,下场半小时就胡了四把大的,清一色七对子信手拈来,把卓尔婷都打哭了“你赖皮,你出千。”
安问摊了摊手,似笑非笑“对你还用出千啊”
卓尔婷嘤一声,转账转得痛心无比。
麻将打到快天黑,都上头了,西瓜都没惦记吃。安问的后背记住了任延的心跳,从紊乱的、那么快的,到渐渐平稳。他不知道任延为什么心跳要快,是因为看他牌抓得刺激吗只知道腰间的手一直不松,似贪这一晌的亲密接触。
晚上住帐篷,气垫床早就打好了气,卓望道嘴上说着一米五的尺寸累赘,实际上赖在上面不肯走。一起开黑打了几把游戏,他出帐篷放水,回来时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竟连帐篷拉链都没拉严实。
那条蛇出现在帐篷里时,除了一叠声条件反射的“我操”
外,便是三人集体性大脑空白。
也许是安问刚喷了驱蚊液,身上有刺激性气味,蛇莫名便敌对了他,昂起脖子,丝丝吐着蛇信子。安问两手撑在身后,两条腿一前一后曲着,一动也不敢动。气垫床在他手掌的用力下出微妙的咯吱声,每一声都在刺激着这条冷血动物的预警攻击机制。
任延扑过来的动作和蛇蹿起来几乎是同时的,卓望道则像个炮仗般高高蹿了起来,一脑袋顶掉了帐篷上悬挂的应急灯。一团混乱的脏话中,谁也没听清任延那声吃痛的闷哼。帐篷内陷入黑暗,黑暗渲染极致的恐惧,卓望道几乎快吓尿了,手指尖触碰到什么冷冰冰的东西,他又是一声着抖的“我操”
“我他妈摸到蛇了”
安问深吸一口气,怔怔的、虚弱的、咬牙切齿的“那他妈是我的手”
模糊的黑雾中,只有任延的声音始终冷静“蛇在我手上,卓望道,开灯。”
卓望道胆战心惊地摸着灯,将马灯捧在手中按下开关,光线终于再度亮起。狼藉的帐篷内,安问被任延压在身下,任延半跪着,一手护着安问,一手按在防潮垫上,捏着蛇头。
“你没事吧”
任延目不转睛地望着安问。两人距离极近,他几乎可以看清安问颤抖的睫毛,也将他眼中的恐惧看得一清二楚“别怕。”
安问吞咽了一下才找到声音“没事,你”
他想问任延干什么扑过来,但卓望道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的声音惊恐到倒嗓“你腿被咬了”
小腿肚上两个不明显的牙洞在渗着血,在如此昏的光芒下,看着颜色偏深黑。
任延撑着身翻过面来,仰坐在气垫上长舒了一口气,一手按住腿上穴位“这蛇可能有毒,小望,你去让尔婷学姐开车,问问,把酒精灯和刀找给我。”
说着话时,蛇还顺着他的手臂攀援绞紧挣扎,任延额上冒着冷汗,面无表情地捏住它的头身两段,左右一拧咔嚓一声,颈骨断了,被他垃圾一般甩在一边。
他的脸色很白,有意识有节奏地控制自己的呼吸,一呼一吸间不让自己急促,以此来稳定心率。安问的脸却比他更白,在包里翻找酒精灯和刀的手抖得厉害连手腕都跟着一起在抖。只有卓望道还在愣,像被抽走了魂,安问喊他的那一声颤抖却凶“你愣着干什么他妈的快去啊”
卓望道如梦初醒,跪在地上拉开帐篷门时,听到任延轻笑一声。
他竟还有心思调笑“好凶啊。”
睡前被仔细整理好的工具包被翻乱,安问终于找到了那两件小小的东西。刀是下午切水果的一柄匕小刀,酒精灯则是用来煮咖啡的,任延先是在t恤上割开了个口子,顺着棉料纹理撕下布条,在伤口上游扎紧,继而将刀在酒精灯上灼烧消毒。刀尖扎进去前,他望了望安问。安问就跪在他身边,眼神一秒不敢挪开,呼吸又紧又轻,似乎怕把任延的命给吹散了。
任延声音很低地笑了一笑,对安问说“过来一点。”
安问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还是听话地更凑近。下一秒,任延的脸贴上他的颈侧,深深嗅着他身体的气息,眼也不眨地将伤口十字形深深划开。
越野车的引擎声动起来,车前灯照透了帐篷,将两人依偎成一体的剪影照得宛如贴在玻璃上的剪纸。
安问拎着蛇扶着任延上车时,学姐差点吓到一脚油门飞河里去。卓望道留下负责善后,越野车载着他们飞驶往就近的医院。处理完一切后已经是凌晨一点,安问在走廊上接到了卓望道他们报平安的电话。这个片区的公立医院只是二甲水平,一条急救门诊的通道上灯光明亮,却人迹寥寥,花岗岩的地面看得人头晕,安问头重脚轻地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跑出去吐了起来。
回观察病房时,任延还未睡,安问刚洗过脸,凉水顺着他的下巴尖滴在任延的手背上。
“小望他们找人来接,现在已经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