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延将手机懒洋洋抵至唇角。
安问不理他,慌忙回「我准备下车了88」
小城落客少,设施更是陈旧,站内连扶梯都没有,只能手提肩扛。安问上下两趟,将大行李箱搬了下去,穿过站内通道,又分了两趟爬楼梯,将行李搬运到地面,如此才看到了出站的闸口。
站外到处都是拉客的黑车和摩托车,但穿过路口,便是老旧的县际公交。门口有两台线上自助买票系统,安问刷了身份证,买了最近的一班。过安检进站,气还没喘匀,司机和票务员便在通道口嚷嚷了“匍甸啦匍甸的检票啦匍甸的有没有”
安问急急忙忙旋上矿泉水瓶盖,马不停蹄地奔过去检票,将箱子塞进车侧的行李架内,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来,除了第一次,他从未从外乡返回过这个小县城,因为他从未曾出去过。
想来,第一次的奔驰轿车真是神仙般的舒服了,那时他年幼,抱着小熊,从车后玻璃上看到县际公路尘土弥漫,两侧农田远得看不到尽头。
他问妈妈,“怎么还没到呀”
妈妈抱着他的头,不住抚摸他的脸“慢一点到才好。”
那时候他不懂这句话,如今懂了,因为一旦抵达,便是分别。
福利院的小朋友都知道他是被妈妈不要的孩子,别的孩子落地就是孤儿,从未在母亲身边感受过什么舐犊情深,安问不同,他是长大了才被妈妈不要的,所以是生物链的最底层。
妈妈为什么不要他呢福利院的围墙有个小洞,他常常像只小狗一般趴在那个洞口往外望,望啊望,渐渐不再去想妈妈琚琴为什么不要他。梦里常常出现这一句“慢一点才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么她也是有一丁点不舍的吧。
县际大巴的座位永远充满难闻的皮革气味,窗户亦无法打开,安问没怎么坐过。晕车想吐的感觉强烈,车上没有呕吐袋,他匆忙撤出刚在便利店买面包时的袋子,强行忍了几秒,终于在司机又一脚刹车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吐就没完了,等两个小时后到了匍甸县城,已经只剩苦胆水。
“小伙子去哪里要不要车”
黑车司机见他孤单年轻一脸天真,团团围了上来。
安问摇摇头,沉默着推着行李箱出站。
“我帮你啊,去哪里价格好说的嘛,叔叔又不是坏人。”
这句话一出,周围人都笑。都是些卷着衣摆敞着肚皮贪凉快的中年人,实在是没什么素养可言,见安问眉头紧蹙一言不,意会过来“是个哑巴。”
“哎哟。”
一阵同情的啧啧啧。
安问无动于衷,只想快快到公交车站,他还得在那儿转乘去小镇的乡际公交。
郑伯给他微信,问他是否一切顺利。他老人家自然是有点私心的,在安家工作多年,把林茉莉和安远成都伺候得很好,人也衷心,但毕竟工资就是那么多,又不是旧
时代的主仆关系,不能指望他百分百尽心。
郑伯家里有个刚出生没多久的亲孙子,粉雕玉琢的,他每天只能视频看看,很是想念。安家人都去了国外,既然安问主动让他回家陪孙子,郑伯不能不心动。何况当时去接他时,是安养真和安远成去的,郑伯没跟着,并想象不出这里面的舟车劳顿。
安问不想让他于心不安,简短地回复「顺利,已经到县城了。」
乡际公交四十五分钟一班,他坐在行李箱上,两手撑着拉杆,看着这座没有丝毫变化的小城。这里和宁市纬度相当,一样没有入秋的迹象,但更靠近海边,风里带着凉爽,吹拂起安问汗湿的刘海。
电动车从站前经过,后座的小妹妹拽着气球,瞪着眼睛看他,从呆滞到恍然回神。
“妈妈好漂亮的哥哥”
童稚之声清脆,响在老榕树的斑驳绿荫下。
安问苍白着脸,对她扬起唇。少年双眸在正午后的光影下明亮。
任延以前所未有的自觉主动写了一上午题,奖励自己骚扰安问五分钟。
任延「到了吗」
小问号「还没。」
还没这是多远要徒步走到东南亚吗任延虽然搜过地图,但给出的交通方案太复杂,以至于他认定是人工智障的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