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照片,边角都已经磨毛。
照片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父母相携坐在前面两把椅子上,十五六岁的少年手搭父母双肩站在他们身后,冲镜头露出青涩的笑意。
照片背后有一行字,字迹工整清隽——
与吾妻婉婷、吾儿贺钧摄于民国二十五年。
死者就是照片上的父亲。
那时的他与现在的模样有五分相似,剩下的五分不似里,一分败给岁月丛生的白发,剩余皱纹皆拜战乱所赐。
怎样的经历会让一个家庭美满的人,妻离子散,沦落为桥洞边的流浪汉?
徐非大抵能猜出一二。
只这一二分的猜测,便让她沉默良久。
“先起来吧。”
谢云敌的声音低低响在徐非身边,离她很近,像是为她沉寂的心脏注入暖泉,汩汩复生。
等徐非起身之后,谢云敌又问西川:“你们怎么肯定,找来的替死鬼一定能派上用场?从后面看,贺先生固然很像蔡处长,但是只要看到正脸,你们的计划就会暴露。除非……”
除非他们找替死鬼只是第一步。
怎样才能让凶手以为自己杀的人就是蔡合呢?很简单,看不见正脸不就行了。
今夜无月大雪纷扬,只要一停电,在黑暗的室内,只能看见隐约人影。
如果凶手选在停电时间杀人,那势必不能携带光源引人注意,且断电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时间紧迫,这样一来,TA没办法也没时间一一检查。
暗夜无光之下,死
的是谁,又有谁能知道?
徐非听懂了谢云敌“除非”
之后的未尽之言。
谢云敌淡声道:“你们不仅找了替死鬼,甚至故意制造停电引蛇出洞?你们就不怕计划失败?”
西川冷哼道:“怕什么,如果‘镰月’没有选择在停电时杀人,那在明灯之后便不会选择杀一个无辜之人。”
说来可笑,他们倒是对“镰月”
不会对无辜者出手这一点确信无疑。
“如果‘镰月’选择在断电之时杀人,那我们就能封锁饭店,瓮中捉鳖,反正牺牲的也不过就是一个流浪汉而已。只不过……”
西川迟疑补充道,“没想到蔡合竟然真的死了。”
这是一个看上去天衣无缝的计划,他想不通“镰月”
是怎么看穿的。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西川走到露台那扇玻璃门前,想看看还未见过的露台是何模样。突然,他瞥见对面一栋四层高楼屋顶上寒光一闪,仿佛某种玻璃制物的反光,一瞬而逝。
出于身体本能,他疯狂向后退去,顺手急拽过身旁的徐非挡在自己面前。
女性力气本就比不上男性,徐非毫无准备之下被拽了一个踉跄。
恍惚间,她被一阵大力扑倒在地,沉重的身躯撞倒在她身上,有温热手掌护住她后脑,因此,后脑勺着地的疼痛并不重,只是绵密不绝,让她眼前一黑。
间或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声响,以及众人的惊呼。
徐非意识消失的最后,闻到鼻尖一阵
青柠香气,淡淡的,是年少时应时最喜欢的味道。
-------
因着那阵青柠香气,徐非又想起当年。
那时他们已经高考结束了。
班级里所有人都像被放归山林的鸟雀,怎么疯怎么来,连一向最听话懂事的乖学生们都将书一丢,三五成群相约一聚。
那天,正是他们班级散伙饭之后的固定节目,K歌。
班级老师们叮嘱他们不要玩得太晚,就离开了。整个班的人都坐在包厢里,挤挤攘攘的,酒酿熏人气味、包厢里积淀的香烟味道以及汗臭味混杂在一起,算不上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