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法这等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外人之事,程苛竟主动提出。顾无觅不清楚她与原主究竟是何关系,不过见她神色坦然,想必关系并不会浅。
眼下的确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哪怕程苛只是装作一副与她相熟的样子,她亦无计可施。既如此,便应允了她的跟随。
她究竟是如何把恋爱任务做成随时可能丧命的冒险的?
顾无觅百思不得其解,但下一瞬,四面环境骤然变换——
岩洞潮湿昏暗,水声滴落,惊起一阵心悸。
这是……
秋辞霜的幻境。
镜妖本体虚弱,是以为了自保,其附近最为危险。大范围的镜像为环境原原本本的复制,可本体附近却是对失足跌入者灵识的模仿。
镜妖能够将猎物的心魔投射到镜像中制成幻境,却因灵力有限,并不能够同时支撑起两人的景象。顾无觅在秋辞霜之后闯入,故此时所见的镜像为秋辞霜的。
其实“心魔”
一词并不准确,原书中的秋辞霜一心坚定无情道,并无常人所有的“心魔”
。镜妖只好拙劣模仿了她心中最有可能动摇无情道的镜像——
顾无觅认出,这是她们初见那日。
她在秋辞霜面前装乖已有好一段时日,都快忘了自己刚到这个世界时如何以一种强硬顽劣的姿态对秋辞霜尽数索取。昏暗的光线成了容貌最好的屏障,心跳好似下一刻就要突破胸腔,喘息与低吟本不该出现在仿若谪仙的人身上,顾无觅很轻地闭了一下眼,似乎这样就能让脱离原书的剧情走向从脑海中剔除。
那可是秋辞霜。
用文字堆砌成的人设终究不比正面交锋来得更为直观,她在多日的相处中知晓她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原本被次元壁阻隔的产物与她拥吻,如蝶翼般轻颤的眼睫末梢挂着生理性的眼泪,衬着泛红的眼尾仍旧不落凡尘。
她开始后悔那日对秋辞霜不敬、干下此等荒唐事了。
可眼下多说一切都是徒劳,顾无觅无意识咬着下唇,轻微的刺痛提醒着她专注于眼前之景。分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视物却更为清晰,周遭一切都无处遁形,倒显得她在光明磊落中一败涂地。
秋辞霜应在何处?
此地地形再简单不过了,顾无觅也不期望无情道剑修能有多丰富的内心世界。她提着洞穴入口的油灯往里走,洞底的弃剑越堆越多,曾经削铁如泥的灵剑随着主人的修为增长而一次又一次地被扔进炉火中重锻。顾无觅在逐渐升高的温度中生出一层薄汗,氧气减少,不自觉地带起低沉的呼吸声。
她看见秋辞霜。
秋辞霜也看见她,不过她此时分不清幻境与现实,不会想到顾无觅主动入了自己的幻境。
她只当自己是幻境中的一部分也好,知晓自己的真实也罢。顾无觅冲进来时一腔孤勇,此时反倒开始思忖究竟要如何才能不伤秋辞霜灵识,而将她从幻境中带出。她于这个世界知之甚少,她了解得太少,而需要考虑得太多。
可秋辞霜究竟认出她了吗?视线相对时二人都无言,可她眼睁睁看着秋辞霜对自己好感度上升、再上升,最后在60波动。
她知晓短时的好感度波动算不得任务进度的推动。
青云剑摆在石桌上,秋辞霜不复当日狼狈,而是衣冠楚楚坐在石桌后,一袭白衣笼着玉骨冰肌,见她走来,气息也并未紊乱。反倒是顾无觅受了热意,面色微红,好像一切都与当日对调。
身居高处的秋辞霜。
顾无觅仰头看她,幻境中不合常理的事太多,似乎连视觉的错位也不放过。秋辞霜身上沉寂着久居上位的气质,那双眼里无悲无喜,可顾无觅知晓她在打量自己,作出评判。
秋辞霜问道:“你为何至此?”
顾无觅没能给出确切的答案,她被秋辞霜注视着撒不了谎,但996疯狂警报着劝阻她暴露任务本身。缄口不言落在上位者眼里是不敬之举,可秋辞霜却只是漠然,似乎对这样的回应早有预料。
顾无觅觉得这不是秋辞霜。
至少不该是原书中描写的秋辞霜。
可这的确是与她朝夕相处的人,她能够辨出独属于秋辞霜的味道,淡雅兰香萦绕在鼻尖,比仙露琼浆更要醉人香甜。她好像触碰到温热一片,潮湿的空气滴出水来,搅弄起涟漪留下印痕。
996好似蓦地被摁下了关机键。
顾无觅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跟我走吗?”
她以问句回应,秋辞霜大抵不会满意。无情道绝不会轻易动摇自己的每一个决策,她作出最精准有利的抉择,然后将一切旁骛摒弃在心神之外。顾无觅紧盯她泛白的唇瓣,想为其添染一抹血色。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发出邀请?以短暂的、带有目的性的求欢换取书中人的一片痴心,她清楚自己不配拥有一朵芬芳,甘露滴落在凸起岩石上时她们都有着并不单纯的心思。混乱的场面只作掩饰,荒诞的情节倒映在各自的眼中,平分一半春色旖旎。
眼下秋辞霜反问:“为何?”
为何呢?
但顾无觅只说:“这便是最动摇你无情道心的东西吗?”
毫无征兆地,她走到秋辞霜面前,位置陡然倒转。秋辞霜被圈禁在一方狭窄的空间中,油灯忽地熄灭,只剩下印象里描摹的眉眼、唇线。
秋辞霜的呼吸微微变了频率,她伸手摹着顾无觅的眉、眼,下落到柔软的唇,灵活地撬开了两瓣,精密好像在检查某种昂贵的灵器。
不多时湿了纤细的指节,顾无觅自己好像也染上秋辞霜的气味。离得这样近,这样近,触手可得的,亵渎的。